她點到即止。
夏珊道:“你倒挺有經驗。”
美容師道:“是我多嘴。不說了。不說了。”
夏珊古怪地笑了一下,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又躺了回去,不再說賠償的話。美容師拿了一副新的眼膜給她貼上,又幫她揉捏肩膀。表姐見夏珊心情稍霽,也趕忙說起別的八卦來。
做完臉,她馬不停蹄地去伺候公婆吃晚飯;經過危峨書房,從虛掩的門縫望進去,父子兩個正坐在書桌旁,一邊拼模型,一邊聊天。
“你要是回itoy,肯定上封面。”
“照這麼看來,一本雜志最好只有封面,內頁通通不要。”
“永珍早就不是戚家的永珍了。”
“哦?外面怎麼說。”
“當初公司借殼上市,資産重組後為什麼不繼續叫chi’s或者戚氏?說是要有國際視野,包羅永珍。其實蔣毅早有預謀將永珍變成自己的天下。怎麼?你不同意?這種事情從古至今一直在反複上演——權臣當道,跋扈囂張;皇帝年幼,軟弱可欺,歷史上能逆風翻盤的一隻手都數得過來,死在權臣手裡的反而數不勝數。”
“是嗎。嬴政和呂不韋,誰贏了。”
“呵,王莽篡漢,曹丕廢漢稱帝。司馬炎又逼迫魏元帝禪讓。哪一樁哪一件不是歷史教訓。”
從司馬炎開始夏珊便跟不上了。但她聽見危從安笑了起來,道:“西漢和東漢都跳過了?霍光……”
他列出四五對人名來;她雖然聽不懂,也知道他們是在用歷史人物支撐各自的論點。兒子剛說完,父親又反擊,兩人有說有笑,中間有些爭執,也是無傷大雅的,什麼兩晉還沒說完就數到了五代十國;什麼長孫無忌到底是賢臣還是權臣;什麼權臣篡位後會改朝換代,皇帝數量肯定大於權臣數量又大於朝代數量;一會兒歷史,一會兒數學,聽得夏珊是雲山霧罩,毫無頭緒。
偏偏她心裡很清楚誰懂,所以一對腳如同粘了膠水一般動彈不得。
“停戰吧。我們互相說服不了對方。”
“打電話給你媽。問問她到底誰對。”
夏珊輕輕地退後四五步,然後又加重腳步向前,在門上敲了兩下,旋即推門進去,笑道:“老危,爸媽吃完飯,出去散步了。我叫人把狗也牽出去溜了。你們要不要添點茶?”
危峨見妻子突然闖進來,愣了一下,道:“你辛苦了。不用。”
夏珊又道:“今天做了點油松茸,很香。爸媽都贊不絕口。等會從安帶兩瓶回去。”
危從安眼鏡上夾了個單眼放大鏡,正拿著眼科鑷往金箍棒上貼金箔,沒有說話;危峨道:“他那邊不開火。想吃什麼就回來吃。”
夏珊微笑:“拿兩瓶給叢老師嘗嘗。很難得的雲南風味。”
危從安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溫和道:“那麻煩夏姨給我留四瓶。”
夏珊一愣,然後笑著回了句:“好。我幫你裝起來。”
明明是再家常不過的對話,她卻覺得有口濁氣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突兀地問:“分兩份?”
聞言,危從安又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那雙和叢靜一模一樣的褐色大眼,還有和叢靜一模一樣從容沉靜的神情。夏珊甚至可以從中看到一絲熟悉的不屑與輕蔑。
“媽媽一份,女朋友一份嗎”這句話硬生生地卡在她的喉嚨就是說不出來。
他溫和地說:“對。麻煩夏姨了。”
危峨看了看腕錶:“我估計客人們也快到了,你先下去。對了,給從安也準備一份。”
夏珊不聲不響地出去了。
門帶上之前,她聽見父子對話。
“什麼東西。”
“等會你就知道。先拼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