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不是,不管怎麼改變,都終會沿著同一條軌跡前行。
也許,即便找到了時間的灰度,你依然會在那黑白分明的經緯線中,迷失。
就在沈肆黯然失神的片刻,棺材被啟開了。
刺眼的探照燈冷光白慘慘地直劈進棺材,黝黑的屍體微微張著口、面部肌肉早已剝離、露出空洞的眼眶,仰面靜睡在棺材中,隆重的褂裙卻完好無損地罩在屍體上,褂裙下身體也儲存得十分完整。
考古隊的臨時工們見慣不怪。而研究員們卻有好幾個發出了驚呼。
沒有什麼比親眼看見死亡,以及死亡後逐漸腐敗損毀的過程,更令人驚心生命的脆弱。
就像一座繁華的城池,頹敗一來,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忽然間氣氛壓抑極了,像有把森寒的刀鋒正對著每個人的脖頸吹著冷氣。
徐知宜卻絲毫也不為所動,反而極其認真地上下打量著屍體,臉上忽然綻出一個笑容:“想不到這位老祖母挺胖的,估計腹部脂肪很多,脂肪多就能對內髒器官起到很好的保護作用。我想她老人家,應該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案!”
眾人瞬時鬆了口氣。
沒有什麼比屍身儲存完整,更令人振奮了。一時間恐懼都淡了。
穿著防護服的研究員和工人一起上前,仔細地將屍體從棺材裡挪到了鋁合金大箱子裡,抽出真空密封起來。
然後,他們又把棺材原樣放好,重新掩埋,盡量把通向墓xue的大坑給依樣填了回去。
剛把墳重新堆回去,蒼山上就下起了雨。
豆大的雨點撲簌簌落下來,打在臉上生痛,只片刻地上就全濕了。
八月正是雲南的雨季,想來,連著下幾場這樣的大雨,一切痕跡都看不出了。
冒雨下到山腳,一行人全淋成了落湯雞。
趙輝等人乘著天還未亮,將裝了屍體的箱子運回了疾控中心,蘇傾安排飛機等在那裡,連夜就可以送回上海,馮令達負責接應將屍體回實驗室。
沈肆與徐知宜濕淋淋地回到客棧,洗了個澡,便直接收拾東西,驅車趕往機場。
車行至半路,雲散雨歇,朝陽像釀得最紅的鴨蛋黃一般,油酥酥地從地平線上一躍而起。整個天幕瞬間被染成了漂亮的薔薇色。
朝陽粉紅的光芒,在雨後格外清透的空氣中,暢快無阻地抵達車窗。熬了整整一個通宵的兩人,被溫煦的晨光照得格外容光煥發。
幾小時前還置身於陰寒幽暗的墓地,一轉眼就迎來從天堂灑落的陽光,沈肆只覺十分輕松愜意。他一手開車,一手探出車窗外,用手指感受一波一波的風在指尖穿行的柔軟質感。
他忽然聲音一低,有些動情地說:“四百萬,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刻特別幸福。很平靜很溫柔,好像我們倆可以這樣一直開著車,開到時間的盡頭。”
“嗯。那是因為人類在大腦受到朝陽照射之後,會分泌5羥色胺,它能令人産生平和愉悅的情緒,我們也稱它為幸福荷爾蒙。可惜的是,女性大腦合成5羥色胺的速率僅是男性的一半。所以此刻,你的幸福感比我多一倍。”徐知宜理智地給沈肆科普。
“你這人好沒情趣!”沈肆不滿地斜睨了她一眼:“難怪不討人喜歡。”
“我為什麼要討人喜歡?凡事想要靠“討”來,就是自動把自己放到低人一等的位置。”徐知宜正色道。
“跟你說話真累!”沈肆扶額重重一嘆。
“誰讓你的智商趕不上趟呢?”徐知宜得意地一笑,酒窩裡盛滿了閃閃發亮的朝陽。
那一瞬,沈肆被這個意氣風發的笑容,耀花了眼。
他想,這個笑容也和朝陽一樣,能令人大腦分泌幸福荷爾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