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恨自己為什麼要是個歌手。
在周良歇斯底裡的控訴中,他始終沉默。
他的消極對抗,令周良覺得無趣。
第六天晚上,周良帶著朱楨離開了,臨走時,他扔下一句話:等你死了,我再來看你。
他聽見朱楨哭著哀求周良:他死了,你就永遠也回不了頭了。
周良用一種幾乎是蒼涼的語氣回答她:我本就回不了頭了。我等著和他一起下地獄。
然後,凍庫裡唯一的一點光線滅了。只剩下雪洞一般的寂靜。
死亡的寒氣徹底將他淹沒。
第七天晚上,他已經神志不清,開始出現幻覺。迷迷濛濛中,他看見凍庫的門,開了。
有很多人跟著光一起湧入。然後,他聽見了,小古的叫聲。
緊接著,將他反綁在椅子上整整七天的牛筋繩被人割斷了。繩子松開的那一瞬,他被一件帶著體溫的衣服包裹住,他努力睜眼,小古厚重劉海下流淚的小眼就那樣無遮無攔地撞進了他視線。
安全了!
他不用死了!
他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掙開隨後撲上來的周雯,放心地昏了過去。
但死亡的恐懼,卻從那一天起,再沒離開過他。
那恐懼,在周雯與他之間,劃下了一道永遠也無法癒合的鴻溝。
就算他身上的傷痕都一一消失了,他對她的失望與厭惡,也消失不了。
因為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他一唱歌就會恐懼,就會渾身發抖、聲音打顫、曲不成調,甚至惡心嘔吐。
他再也成不了一名歌者。
沈肆輕描淡寫地講完整個故事。
黑暗中他的聲音依然很好聽,好聽得像在講最溫柔深沉的情話。可是徐知宜卻聽得遍體生涼。
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他。
她只是轉過身,伸出手臂,用力擁抱住他,順便搭上一條她的腿。
“這是我第二次用悲慘遭遇騙到你的擁抱!”沈肆輕聲笑道。
“如果,你把這段經歷公諸於眾,人們一定會原諒你的。”她肯定地說。
“那些虛偽的同情令人惡心。”他說,又頓了頓:“何況那女孩,也是受害者。周良,被判了七年,他已經受到了懲罰。”
“那以後你怎麼辦?”徐知宜說:“我沒想到你會賠上自己所有。”
“我還有四百萬!”他說,然後低頭,在她頭頂的發絲上印上一個極輕極輕,輕到完全沒有任何分量的吻。
但這個吻,卻令徐知宜紅了眼眶。
“是的,你有四百萬——”徐知宜輕聲說:“——的外債!”
“我這麼悽慘了,你也不肯讓我佔點便宜。”
“沈肆——”徐知宜沉默了一會兒,將頭抵在他額前,悶聲說:“我一定能把那病毒關進籠子裡。”
“嗯!我相信你!”沈肆點點頭,放心地睡著了。
窗外疾風暴雨,雷聲滾滾,樹枝在雪亮的閃電中,群魔亂舞。
窗內,靜得只剩兩個人綿長和緩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