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宜將身體靠向欄杆,房間裡暖和,身體是熱的,觸到冰冷的欄杆的瞬間被激起密密一層雞皮疙瘩。她吸口氣,將手伸到欄杆外,有雪花旋轉著落下,降落在她的手心,精緻華麗,輕若無物。
世上找不到同樣的兩片雪花。
造物主是那麼強大又那麼公平,他塑造萬事萬物都用盡了心思。不論是一個能活百年的人,還是一棵千年長存的樹,又或眼前這瞬息即滅的雪花,還是小到需要用顯微鏡才能看到的病毒,他都讓它們每一個個體,都獨一無二。
“為了造物主的用心,來一支!”徐知宜“啪”地按下打火機。一朵明亮的火花“噗”地在黑暗中綻開,在嗚嗚咽咽的夜風中,妖異的搖曳跳躍,左右晃動拉長,隨時會熄滅。
沈肆忙伸出一隻手,替那點微弱的花火遮住亂風,闢出一點安全的空間。徐知宜將從煙盒裡抖出一支煙,湊上去點燃。她深吸一口氣,煙頭便紅了起來,在夜色像一枚小小的跳動的心髒。
沈肆接過徐知宜遞給他的煙,也點燃,抽了兩口。
夜風中,全是兩人手中輕藍薄煙産生的辛香,混合著幹淨清新的雪氣,特別讓人心靜。
“徐教授——”
“都這份上了,叫我名字吧!”夜色中,徐知宜吸煙的聲音,清晰微妙如像雪花吻在玻璃上。
“這份上?”沈肆啞然一笑:“是什麼份上?”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睡覺的份上……”徐知宜舒服地將一口煙深深的吐出,看著那煙圈嫋嫋騰起、氤氳、消失:“你以為呢?”
“呃——”沈肆再次感受到徐知宜的強悍。
“是一起救人的份上吧?”沈肆趕緊撇清:“孤男寡女的話題還是別提了,你肯定不想上頭條吧。”
“萬一我想呢?”徐知宜熟練地將煙灰彈落進皺巴巴的煙盒裡。
“你應該是想上《nature》《 ce》的頭條吧!娛樂版應該還不入你法眼。”沈肆自來熟地將手伸到徐知宜跟前,也將那點燃盡的煙灰彈了進去。
“你倒調查得清楚。怎麼?那個精神分裂的角色,真對你那麼重要?”徐知宜下意識抱了抱手臂,被暖氣烘熱的身體,在半支煙的功夫,已經冷下來。
沈肆沒有接話,反而轉身回室內,取了沙發上的羊絨毯子披在徐知宜身上。徐知宜也不道謝,直接裹在身上,卻意外沖他展顏一笑。
小小一粒酒窩,在唇邊一閃而過,像流星劃過夜空時絢爛的拖尾,卻不自知那瞬間爆發的光與美。
“很重要。”沈肆怔了一下,這才接過她的問題:“它關繫著我,能不能在這個圈子裡繼續紅下去。”
“一直紅下去很重要嗎?”徐知宜不解。
“怎麼說呢?不紅的時候,我想哪怕短短的燦爛一次也好。可是一旦燦爛了,就想要永遠發光永遠炙手可熱,這大概就是欲壑難填吧。剛紅的時候,是狂躁、焦慮、興奮。每天一睜眼就在想,怎麼才能更紅、寫什麼歌、怎麼唱、上什麼節目,才能更讓人為我瘋狂。但接著,恐懼代替了一切,連睡著了,都在害怕,害怕有一天會突然從空中跌落,害怕那些為我痴迷的人,下一刻就翻臉不認人。要知道‘過氣’比‘從未紅過’,更可怕。”
“可是我不明白,你不是唱歌的嗎?怎麼會想要在演戲上跟人較勁?就好像我是學生物的,可總想和文學院的教授比寫詩。這不是使錯力了嗎?”徐知宜還是費解。
“當一顆鑽石不能發光了,它只能借別的力量,假裝自己變成了一顆燈泡。”沈肆說。
“所以你現在,不能作唱歌的鑽石,只能當演戲的燈泡了?”
“暫時可以這麼認為。”不能唱歌是他最致命最挫敗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拼盡全力想要掩蓋,此刻,卻如此輕易地說了出來。
也許,在這個據說能挽救他生命的女人面前,沒有秘密需要隱藏。
“原來是黔驢技窮了。”徐知宜瞭然。
“你用詞能含蓄一點兒嗎?”沈肆搖頭嘆道。
“意思精準就夠了。”徐知宜渾不在乎:“你們這些明星,就是被人捧慣了,聽點真話就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