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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見了阿太
四月四日,清明節,學校放假,淩田去海灣陵園看望她的阿太。
阿太是她外祖母的母親,母親的外祖母,也就是她的曾外祖母,上海話裡叫阿太。太奶、太爺、太婆、太公都是阿太。反正活到這個輩分,性別已經不重要了。淩田從小被大人教這麼叫阿太,直到阿太去世,名字刻到墓碑上,她才知道阿太其實叫俞菊芬。
阿太走的時候九十五歲,超過同城女性期望壽命十歲,算是小高壽。也沒得什麼遷延不愈的病,前一天晚上睡下去,第二天早晨叫不醒,幹脆又幹淨,自己沒吃大苦,孩子也不受累。再加上生了一女兩兒,孫輩繞膝,四世同堂,阿太是個再典型不過的全福老人,生前總被誇福氣好,辦喪事是喜喪,身後也被相信一定會庇佑子孫。
阿太的第一個孩子是淩田的外祖母徐玲娣。作為大阿姐,徐玲娣最早來到墓園,掃地,拔草,擦墓碑。但因為是女兒,每年清明主持祭掃的還得是老二徐麒麟。上海的公墓過去可以燒紙錢和錫箔,那時候就有種說法,只有兒子兒媳燒的老人才收得到,女兒燒的沒有用。
徐麒麟是第二個到的,等阿姐打掃完,便叫妻子王小梅擺出自家帶來的幾樣小菜,配上幾種水果,再倒三杯酒,擺三副碗筷。其中兩副給墓xue的兩位主人,剩下一副給土地公公。
徐麒麟年輕時候做生意,最講究這些,擺好貢品,又拿了一小碟紅漆給兒子徐鈞鈞,再遞過去一支毛筆,讓鈞鈞把墓碑上二老的名字描一遍。
徐鈞鈞是帶著老婆和兩個孩子來的,小的他還抱在手上,嫌麻煩不想接筆,說:“幹嘛要我描?”
老三徐麒鳴聽見,拉過自家兒子,說:“鈞鈞不描,那斌斌描。”
徐麒麟跟他客氣,說:“不用不用,還是鈞鈞描。”說完又跟自己兒子做個表情,嘖一聲,輕道:“好~的。”
那個重音落在“好”字上,像是暗示著某種神秘力量。
徐麒鳴老婆陳壽珍在旁邊嘀咕:“斌斌也是孫子,也可以描的吧……”
徐麒麟只當沒聽見,眼神催促王小梅把孩子接過去,毛筆已經塞到徐鈞鈞手裡。
徐玲娣自認是外人,跟丈夫淩建國站一邊看熱鬧。淩田的母親淩捷也只是輕輕哼笑了聲,旁觀自己那兩個三四十歲的八零後表弟像小孩一樣被大人拉來拉去。
而淩田只想快點結束。她實習的部門最近正在趕一個專案,昨天 deadine,所有人一起加了個大夜班,她淩晨三點才睡,這時候正困得神志恍惚。又碰上個初春雨後的陰天,濱海的陵園裡空氣格外濕冷,海風吹得她骨頭縫裡都疼。她戴上衛衣兜帽,裹緊了棒球外套,徐玲娣讓她鞠個躬,她就鞠個躬,讓她拜一拜,她就拜一拜。
但感情還是真摯的,淩田一直覺得自己是阿太最喜歡的第四代。從前她每次去阿太那裡,阿太都會偷偷給她吃的,臨走還非要給她坐車的零錢。
阿太有青光眼,去世之前好幾年已經不大看得見,腦子卻很清楚,從這裡到那裡走幾步,什麼東西放在什麼地方,床頭櫃上的餅幹聽,枕頭底下的小荷包,窸窸窣窣地摸索,然後再用幹瘦的一雙小手塞什麼寶貝似地塞到她口袋裡,輕聲在她耳邊叮囑,勿要告訴伊拉。雖然給的都只是很小的東西,卻也是獨屬於她們之間的秘密。
勿要告訴伊拉,她想著那句話,像是又聽到阿太的聲音,低頭閉目,在心裡說:阿太,我來看你了。
徐麒鳴退休前是個國企小領導,最喜歡給人上課,見她拜的時候雙手合十,過來糾正,說:“你這是拜菩薩的動作,拜親人應該這樣。”說完便給她做示範。
淩田放棄思考,聽話學習,重新拜過。
全部流程很快走完,徐麒麟又叫王小梅收拾起祭拜的食物,水果分了一人一個。
一根香蕉塞到淩田手上,淩田毫無胃口,搖頭說不要。徐玲娣替她接了,裝進她書包裡,也用那種表情和語氣說:“好~的。”重音落在“好”字上,暗示著某種神秘力量。淩田只好收下,但還是有些懷疑,作為女兒的女兒的女兒是否能接收到這股神秘力量。
掃墓任務完成,一大家子人一起出了陵園往停車場走。
徐玲娣走在後面,見淩田縮頭縮腦,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袖子,本意是想看她衣服穿得厚薄,但這一把捏下去,險些沒能捏到她胳膊。
徐玲娣問責淩捷:“田田怎麼好像又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