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程就笑著回答他說“我這不搞了個小廠子嘛,才拾掇的差不多,這不就過來了。叔你這氣色可是不如以前好了?”自高強不當廠長,劉萬程也就順口叫他叔叔了。過去他可是喊了他二十年“爸”的,改過來還真不容易。
聽劉萬程這麼說,高強就擺擺手說“等死之人,有啥好不好的?”又看到他帶著的那幾盆花草,就說,“你給我弄這麼一堆東西來,是不是看著我閒著,給我找事來了?”
劉萬程承認說“是啊,養花可以陶冶情操嘛。就您這脾氣,整天繃著個臉,在家裡跟在廠裡似的,阿姨整天這麼守著您,受的了啊?您養養花,心情好了,臉上有了笑模樣,阿姨日子也好過一些是不是?”
高強媳婦從廚房裡過來,聽劉萬程這麼說,就介面說“萬程這話有道理。你可不知道,這老傢伙自從退下來,我這日子簡直就沒法過了!”
劉萬程經常過來,兩口子和他熟了,也就說話隨便,不拿他當外人了。
高強不高興了,說劉萬程“淨瞎扯,我是那養花的人嗎?拿走,都給我拿走。”
劉萬程說“別介呀,您試著養,養死了我再給您買新的。”
高強說“你小子這不是糟蹋花草嗎,我還偏養不死,養好它讓你瞧瞧!”
兩個人說鬧之間,劉萬程已經把花都搬到了陽臺上。高強在他身後看著,半天說“你這把我放躺椅的地方都給佔了。”
劉萬程便擺放花盆便說“您有時間樓下轉轉,和街坊鄰居們下下棋,打打麻將,沒事兒要這破躺椅幹什麼?整天躺著,光長膘了。人年紀大了要多運動,太胖了不好。”
高強說“你個大男人怎麼跟我閨女一個調調,這麼囉嗦?”
說到高秀菊,兩個人就都沒有聲音了。
高強想到了自己閨女和自己生分了,家門都懶得登了。而劉萬程想到的,卻是當年高秀菊,就是像他今天一樣,在說著她的父親。他又體會到當年高秀菊的心情了。
當年,他那麼不理解高秀菊,那麼自私自利。如今,老天爺讓他穿回來,是不是就是要他代替高秀菊,來體會一下當年高秀菊的心境呢?
高強在家裡閒了半年,也不是沒有任何改變。
當初劉萬程辭職的時候,他還覺得劉萬程太兒戲。一個大廠中層幹部,不是那麼容易當上的。要不是實行了廠長負責制,要不是張年發豁出老臉來四處活動,極力保薦,你劉萬程憑個人努力,就是再奮鬥十年,也不見得有機會。僅僅為了和直接上級有點過節,就把這麼寶貴的前途扔掉不要了,真是瞎胡鬧。
但後來江山機器廠的發展,卻打了他的臉。一大批年青的幹部被提了上來,有些甚至就是從工人直接提為車間主任,幹不了兩天就變副廠長了。
而且,提幹再不是憑能力,只要不是中層以上正職,誰都可以幹,關鍵在於你有沒有上層的關係,是不是和領導一條心,聽不聽領導的話,能力倒成了次要的。
一個幹部,不從基層一點點幹上來,從哪裡獲得管理經驗和工作能力?這樣下去,工廠豈不是要亂套?
這也是他心裡鬱悶的一個原因。
因此,他在客廳裡和劉萬程坐著喝茶說話的時候,就抱怨說“如今的幹部不值錢,是個人就能當。你不幹就不幹吧。江山機器廠就是一盤死棋,你請個神仙來都下不活!”就嘆息一聲,“可憐一萬多職工,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寄託在這幫孫子們身上!將來工廠倒了,他們可怎麼辦?”
高強能有這個覺悟,劉萬程不由感到有些意外。可是,這樣的話,勸他出山,為自己幹,倒可以省下不少事。
他就對高強說“叔啊,這是大勢所趨,不是個人意志可以轉移的。像江山機器廠這樣的工廠,還有好多。落後的產能,落後的體制,加上落後的思想,成了國家前進的嚴重包袱。這樣的企業不倒,國家每年就得投入大量的財力物力,來養活這些工廠。你想想,國家每年把錢都用在了這上面,還上哪兒弄錢來發展新型經濟,改善老百姓的生活?上哪兒弄錢來富國強兵,保衛老百姓的利益不受侵犯?”
高強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許久沒有言語。最後嘆息一聲說“就是苦了這些工人啊。”
劉萬程去了這趟南方,不僅學到了許多先進的科技知識,也學到了很多先進思想。
他對高強說“叔,咱們坐在這裡,空發感想,一點用處也沒有,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叔是江山機器廠的一面旗幟,能力和經驗少有匹敵。您現在身體還行,難道您就不想用自己的這些經驗和能力乾點什麼嗎?”
高強就長出一口氣,瞪眼說“讓我幹什麼?廠裡都不要我了,我還幹啥?給私企賣命?我的能力是國家教給我的,給私人掙錢,想都別想!我寧可把這些東西,帶到棺材裡去!”
嘿,這個倔老頭!劉萬程現在也算私人公司,老頭一句話,等於直接把他給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