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不瘋,你不是早就知道。”他靠回石壁,神情安靜,呼吸卻已有些紊亂。他忽然低聲笑了一聲,嗓音低啞到幾不可聞:“若是旁人送來……我倒要掙一掙。”
“可你送的東西,我從不捨得推開。”
江流怔住,胸口一瞬間像被什麼堵住。她不說話,手卻伸過去按在他脈搏上。跳得極弱,極慢。
李承允望著她,目光清亮,像是在看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夢。
“江流。”他低聲喚她。
“對不起。”
“我這一生做過許多糊塗事。”他說,“可唯獨在你這件上,我心口始終是明的。”
他聲音已經不穩,眼神卻無比清晰。
江流眼中驟然一顫。她伸手抱住他,把他的頭擱在自己肩上,指尖卻止不住地發抖。
他靠在她懷裡時微微一笑,嘴唇已失血色。
“你別哭。”他說,“你一哭,我就想再活一點。”
這話說完,他終於闔上雙眼,長睫在顫,像風雪中將熄未熄的燈火。
李承允在她懷裡漸漸失去意識,呼吸微弱到近乎察覺不到。江流伏在他耳邊低語:“別怕,只是睡一覺。”
她輕輕撫了撫他鬢角那道血痕,語氣裡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若這一遭成了……你還我一條命。”
話音落下,她將早已準備好的玉牌塞入他袖中,扣好殘甲,重新攏住他的發。然後緩緩站起,整了整衣衫,步履穩健地走出牢門。
天牢之外,李靜遙已候在廊下,身披常服,神情肅冷。她接過那具“已死”的李承允,神色鎮定,向獄卒道:“王爺服毒自盡,王妃命我送屍回府收斂。”
獄卒不敢多言。瑞王死訊已在密令中流轉,他們不過執行,何況死的是一位曾經手握兵權的“謀逆”,死了,倒更省事。
直到將那副“屍身”送入馬車,簾布落下的剎那,李靜遙才深吸一口氣。
……
翌日天明,瑞王“畏罪自盡”的訊息傳遍京中。聖旨尚未頒布,百官私下已有傳言四起:“謀逆者已死”。
“江家之女逼夫飲毒,冷酷無情”。
“孝仁帝果決,聖斷不疑”。
幾乎是同一時間,江流被捕。江流對這個處決結果並不意外,畢竟早在很久之前,她就隱隱察覺到孝仁帝的意圖。
不過三日,孝仁帝便以叛國罪處以江流死刑。人人都知,這只是個要了她性命的藉口。行刑當日,北風捲起烏雲,沉沉壓在天際。
刑場設於京城之南,四周早已被官兵圍得水洩不通,百姓不敢靠近,卻遠遠圍觀,一雙雙眼中滿是驚恐與好奇。
江流著素衣,鬢發淩亂,雙手反綁,立於高臺之上。她面色蒼白卻無懼色,唇角甚至帶著一絲譏諷的弧度。那不是對死亡的漠然,而是對帝心的冷笑。
執刑的是錦衣衛指揮使,昔日與江流亦有數面之緣,今日卻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她。
她站在那裡,背脊挺直,衣袂獵獵作響,像是一柄將折未折的長劍。
鐘鳴三響。
高臺下,執刀手已立定。
百姓竊竊私語,有人低聲說:“聽說她是瑞王妃?”
另一個搖頭:“就是瑞王妃如今也保不了命,連瑞王都謀逆,怕不是這江姑娘也……”
話未說完,忽聽遠處傳來一陣異樣的聲響。
沉重的鼓點,自城南傳來,初始微弱,漸如雷霆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