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比!”
左見鳴伸出手,他試圖看清楚他們的臉,可怎麼樣也看不清,只好伸出手去摸。孩子的手按在母親的臉上,像在撫摸一塊柔軟的布料,微微地下陷。
他像擦拭玻璃一般試圖把模糊的記憶都擦拭鋥亮。
女人笑起來,她的眼角有細細的紋路,嘴角向兩邊揚起時露出一些牙齦。當他注視這張臉,他不會去考慮她是漂亮還是普通,他只是眷戀。
左見鳴好想她。
“怎麼哭了——小鳴啊,你已經六歲了,是男子漢了,咋可不興哭啊。”
男人大呼小叫地再把他舉高,他的抬頭紋很清楚,寬寬的額頭下是濃黑的眉毛,他用這張臉做出過無數的怪表情。
“是不是碰著了?”
“我……我……”左見鳴半闔著眼,幾乎要閉上,熾熱的液體不停地蔓延,遮蔽了他的視線。
他的目光剋制不住地流露出眷戀、不捨。
——好累。
——不想離開,想留在這裡。
不想要長大。
水漂漂落在他的臉上,含水量百分之九十的身體遠比這個無盡嚴寒的冰洞要來的溫暖,像是裝入滿身的溫水。當它落在自己的臉上,左見鳴的呼吸聲也愈發地擴大,他不可抑制地清醒一些。
父母才清晰一些的面容又慢慢地拉遠。
左見鳴站在遠處,看著年幼的自己被父母抱在懷中抽泣。原來當時自己搬椅子去摘蔥的時候,從椅子上摔下來,頭著地以至於哇哇大哭——
原來以前是那麼脆弱的人啊。左見鳴模模糊糊地想,他現在已經不會輕易落淚了,是如父母口中合格的大人了。
“咪咪啦……”
水漂漂將額頭貼在他的額頭上,很輕柔地呼喚他,那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左見鳴睜開眼睛,看著模糊的現實世界。
其實異獸夥伴呼喚的每一聲他都聽見了,但是左見鳴那一刻選擇依偎在父母懷裡,選擇不當禦獸師而是當一個孩子,選擇成為留在過去的膽小鬼。
但想要留在過去的人,都被時間推著往前走了。
左見鳴不得不走,他活在了未來。於是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對不起……”他呢喃說。沒能盡到禦獸師的職責。
水漂漂用觸手抹開他額頭上的血跡,抱住他。
它和幾十個兄弟姐妹的卵一同在海崖懸壁上出生,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擁有長輩是何等感受。
但它猜想,禦獸師現在需要擁抱。
左見鳴的面部肌肉微微地抽搐,他難以忍耐地說:“我、我——我實在是糟糕的禦獸師……”
“咪、咪咪啦。”
事情才不是那樣的呢。水漂漂在他耳邊發出反駁,像水流在深海中那樣安靜地流淌。
它決定和左見鳴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