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返照的一瞬,他看到她眼底的光,那是愛慕的情味,他也暫時忘記了所有的權力野心。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那些光漸漸熄滅了。她眼神空洞的仰視他,無論他如何愛撫,她發怯,是膽怯。
“阿池……”他用力捏握她的喉頸,逼得她窒息,然後極力喘息求生。
秦崇正如履薄冰,蕭浣池應該同他一樣。
今日,有人掐斷了他那隻白頭鸚鵡的喉頸。
她向殿內走,他自己也不知為何,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她沒有同他僵持,沒有回眸看他一眼,抬高手臂用力甩開了他。
他從未恨過她,他恨得是秦崇正。
“殿下。”王府長史孫端突然出現,上階來回話:“昌睦公主府司馬請見。”
燕王回過神,“席淺潾?之前王府從未跟他打過交道。”
孫端應是:“殿下,這個時辰……恐怕是因為要事。”
燕王頷首:“待客。”
燕王府有客來,府上卻未掌燈,雨夜霧靄濃重,來客的目的也分外撲朔迷離,席淺潾在花廳處行禮,燕王府免他的禮,請他入廳內喝茶,留意到對方並未穿官服,顯然是為了遮掩形跡。
他又視向孫端,孫端向暗處一指,意思是來客是從角門進來的,沒有驚動王府的正門門禁。
席淺潾笑著婉拒,“待會子還得闔眼呢,沒得睡不下了。原不過一件小事,卑職辦妥當了就走。”
說話間,一封密函已經從一方手中移交至另外一方手中。花廳裡外的王府下人已被遮蔽幹淨,燕王同席淺潾對視一眼,又垂眼看向手中,不做任何詢問,開啟了密函。
夜色霧氣中,函內的字跡勉強可見,燕王閱看後再次抬眼,席淺潾笑意模糊,笑聲朗朗清晰,“這封公文字該三日後呈遞於禦前,誰承望呢,結果出來的早,今兒個先請殿下看了。”
燕王沉吟不語,來客笑著提醒,“殿下,也許當今禦座上的那位決定不了您的生死。憋了這麼長時間的窩囊氣,您瞧,這一口兒馬上不就洩出來了麼。”
昌睦公主府的司馬語氣平常,卻說著觸人心旌的話。
來客的話還未徹底說明,燕王試探般的道:“真能把這口氣洩出來,事後本王得為公主府備份大禮答謝了。”
“公主就料到您會這麼說,所以事先有交代。”席淺潾笑道:“她讓卑職轉告殿下,手足之間不必講客套,日後公主府需要幫襯時,殿下您抬把手就是了。”
這番白話說出了萬千玲瓏的意味,燕王思忖後,心底暗暗響了一聲驚雷,他凝眼看向席淺潾探究,對方已在躬身行禮了,“深夜叨擾,多有失禮,請殿下見諒,此事卑職已經辦妥,告辭。”
待來客走後,燕王轉身向花廳內走,孫端跟上前,聽他一聲命令:“掌燈。”
燭焰舔舐紙張的邊緣,很快將它燎得蜷縮,變暗變黑,燃成屑。燕王看著“幽州節度使梅向榮”一行字逐漸化成灰,最後消失的是那“上上”二字,他的面色也跟著融進了黑暗裡。
燭芯經過修剪,豁然一亮,一人的面目從黑暗中顯露出來,他看向下首道:“韋笙這一走有利有弊,利的是燕王又倒了一派勢力,弊的是當下的花鳥司就成了唐頌一人說了算。”
池浚附和道:“所以靖王一案得盡早結案了。”
秦哲垂眼,看向禦案上靖王謀反坐贓一案的案卷,經過三次推問後,靖王死刑已定,目前正在進行五次覆奏的章程,前面四道覆奏他都批了準,無誤,只剩下最後一次覆奏了。
靖王在此時提出赦免的請求,請平康帝動用改判之權,將他的刑名從死刑改判為流刑。
秦哲提筆良久,沒有批準這最後一次覆奏,也沒有批準靖王的請求,他並未猶豫,只是在與君權僵持。
駕馭君權是一件令人惶恐的事,近日他愈發有所體會。然而池浚的這句提醒,催得他不得不當即就下筆。
平康帝最終批準了禦史臺的五次覆奏結果,無誤。同時,駁回了靖王的請求。
窗外是綿綿雨夜,是個尋常夜,暖燭光耀,宮苑靜謐,它甚至算得上是個良夜。
良夜裡,平康帝再一次宣判了一位手足之死。
齊王一案與靖王一案事發的間隔極短,死亡密集,確實會讓人感到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