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掌櫃的帶著小二端上四碗餛飩,在桌邊俯身說:“殿下、司佐大人請慢用。”
等掌櫃和小二退下,唐頌訝然看向對首,秦衍抬高下頜,得逞似的笑:“隔牆有耳,不清場怎麼敢請唐司佐喝茶談話。”
三碗餛飩下肚,唐頌上馬回芳林門,秦衍問:“送你?”
“不必麻煩,”唐頌在馬上揖手:“多謝殿下高價請我吃飯,回頭我一定請你喝茶。”
她告別後,馭馬調頭匆匆駛向人潮中,秦衍望著她袍尾翻飛如輕燕,直到她飛遠。
回到芳林門時,廊下的白日餘光散的一絲不剩,三司司長立在階前,投在地磚上的影子被夜色拉得奇長。唐頌下馬後,其他花鳥使也聚攏上來。
高梘溪環顧眾人,問道:“花鳥司不管是採選秀女還是宮女、太監,只需郎司、女司出動即可,而這次南下,刑司也在聖旨欽點的出行之列,這意味著什麼,這趟南下是幹什麼的,是否還有人不清楚?”
眾人肅靜無聲,臉上都湧現出虔誠的神色。
“好,”高梘溪威嚴與儒雅並濟,頷首道:“花鳥司有花鳥司的規矩,咱們孝敬的不是三省六部,也不是哪個監院衙署,花鳥司的耳目口舌直達宸聰,出了長安不管到了誰的地界,花鳥司如何行事,一律由我刑司司長說了算,違抗我的命令就是違抗聖旨,可否明白?”
眾人齊聲道:“明白!”
高梘溪道:“還有一刻鐘到戌時,大夥再次檢查自己出門的行頭,別落下什麼重要的東西,去準備吧。”
解散後,唐頌蹲在階邊喂銀子進食,高梘溪靠在廊柱上問:“都準備好了?”
唐頌撫撫銀子的腦袋,起身用靴頭蹭著銀子說:“都準備好了。”
“銀子怎麼辦?帶著?”
“太小了,路上不便帶著,讓他們先幫忙照看。”他們指的是芳林門上留下來的花鳥使。
值廬內眾人都在忙碌,只有他們倆人是閑靜的,高梘溪眉頭高揚,臉上有難捱的喜色,唐頌笑問:“司長是不是就盼著出遠門呢?”
“說實的,”高梘溪笑道:“還真是。我爹致仕前就是花鳥使,可惜生不逢時,在職年月裡到了後期花鳥司不受重用,成了一樁閑差,他每天回到家坐下來就是唉聲嘆氣,嘆自己滿腔抱負無處施展。我參與武選入仕時,我爹警告我千萬別入花鳥司,我偏不信這個邪,覺得自個一定能等到機遇,這一等就等了五年,所以今日是我入仕當差最高興的一日。”
唐頌有些動容,想起秦衍的話,不免神傷:“此番前去……”
“此番前去,”高梘溪接上她的話:“可能有危機潛伏,正好,練一練咱們花鳥司的功夫,整天宿衛宮門,骨頭都快鏽了。人人都說花鳥使是皇權養出的一幫鷹犬之才,花司沉寂多年,也該露出爪牙了。”
唐頌聽得笑了起來,“也是。”
“其實這次去杭州,我還有件私事要辦。”高梘溪道:“我母親脾胃不舒,長期受腹痛折磨,京裡的大夫瞧了多年都沒瞧好,吃的藥也沒多大效用,聽說杭州藥市繁榮,其他地方難尋的藥在杭州藥市上都能找到,我想趁這次辦外差的機會給我娘討副藥方,抓些珍稀的藥材治病。”
“到時候我陪你去,”唐頌道:“我也順便買些跌打損傷的藥,我從河州帶來的藥物快用完了,京城的藥材貴的很。”
高梘溪道:“杭州金創藥很出名,專治跌打……”
兩人正說著,一人一馬奔到了門上,來人的面孔對於唐頌來說很陌生,高梘溪卻很熟稔的跟他打招呼:“荊岷,蕭侍郎派你來的麼?”
李荊岷笑著說是:“小的來找唐司佐。”
高梘溪給唐頌做介紹:“這位是陳國公府上的公子,蕭侍郎的隨肩。”
唐頌瞭然頷首:“幸會幸會,請問李公子,蕭侍郎找我有何事?”
李荊岷趕忙躬身:“司佐大人客氣,您叫我荊岷就成,”說完把背上的箭筒卸下來遞給她:“這是我家大人親手做的三十支箭,讓小的轉交給司佐,他聽聞司佐大人要走外差,特派小的前來帶話給司佐,祝司佐一路順風,差事順利。”
唐頌接過箭筒,笑道:“替我謝謝蕭泓然。”
高梘溪笑問:“蕭侍郎怎麼不親自來,這不像是他的做派。”
“司長大人不知,”李荊岷愁眉苦臉的道:“今兒早起那時我家大人著了風寒,下午發了熱正在塌上躺著,兵部衙門那頭剛告過假。”
聽蕭羽病了,唐頌著急的問:“他病的嚴不嚴重?”
“讓大夫瞧了,吃過藥了,說是染了春寒。”李荊岷道:“大人他是習武的底子,偶爾病這麼一回,不嚴重的,司佐您放心吧。”
唐頌抱著箭筒說:“他的心意我收到了,你讓他好好養病。”李荊岷連聲應是,他把話帶到,便騎著馬走了。
戌時已到。花鳥司集結人馬,在夜間出行,他們的曳撒張開華麗羽翼,越出了長安。
走出明德門,城門關閉的一剎那,唐頌回眸望去,長安城內寄居的萬千靈魂在燈火中游蕩,看似盲目又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