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蕭羽嘬唇思忖,“改天我得偷瞧幾眼兵部現存的輿圖,萬一哪天用的上呢。”
唐頌看他竟是認真的樣子,失笑道:“蕭泓然,你是不遵常理之人,是否?”
蕭羽聳聳肩:“我跟我家老大就是這麼被我爹罵大的,我爹罵的更難聽,說我倆離經叛道,是混賬東西。”
“你爹是罵你,”唐頌說:“我是誇你。”
“聽出來了,”蕭羽揉著耳根說,“所以我樂意跟你交朋友,你能懂我。若不是因為我爹,其實我最想去的是工部,造房子修河堤天天外頭跑著多自由,後來到了兵部駕部,也還行,管管車乘,驛馬什麼的,現在可倒好,天天跟文書打交道,頭疼得很。你將來回不回河隴啊?把我帶走得了,讓我到你烽堠上養馬種田都成。”
這塊玉不想被人拴在腰上,他想變成風吹日曬的石頭。唐頌道:“河隴的日子也不好過啊。”話出口,她察覺出這場對話的走向不知不覺中已經變得微妙起來。
“你是因為河隴的日子難過,所以投奔長安的麼?”蕭羽問。
為什麼來長安?
同樣的問題,不同的人發問。
唐頌凝視蕭羽,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面,暗室中眾人相互試探,同時拔刀,刀尖都指向了同一個矛盾。
她能回答秦衍,卻回答不了蕭羽。因為秦衍跟她一樣,是孤身一人,而蕭羽背後有燕王的存在。
“聖上傳召,”唐頌回複過後反問:“河州一役後,聖上犒賞唐家軍功,其中一項是給我官做,此事你聽說過麼?嚴格來說,我是憑借蔭資入仕。”
暗室中誰也看不清誰的面孔,但她還是繞開了他話中鋪設的陷阱。
“想起來了,”蕭羽恍然一笑,“是有這麼一回事。”
試探無果,得暫時拋開這一念頭,因為她的眼睛昭然若鏡,對視過久會讓人産生無處遁形的錯覺。
蕭羽看向她身後一群花鳥使,吆喝道:“放煙花嘍!”
他們曳撒飛揚,一擁而上來搶煙花,鐘黎手腳利索放了第一個,火撚子一下燃到了盡頭,下一刻天宮震響,震落滿天星輝。
“蕭泓然,”唐頌沐在星河滾燙下看向身側:“你這煙花是急性子。”
蕭羽仰望天際的絢爛宏圖,問她:“美麼?”
唐頌也看向天上,笑著點頭:“很美。”
兩人把袍角掖進腰帶裡,蹲下身一起點了一隻煙花,它從他們的指尖綻放開來,散成滿天繁星,伸手彷彿能摘下其中一顆。
那一晚,唐頌才知,月光也可以是熾熱的。
黎明時換班,唐頌散值後回到延壽坊,推開院門,一條半臂長的幼犬蹭一下跳起來與她大眼瞪小眼。人怔著,犬搖著尾巴,她蹲下身,勾了勾手引誘它過來,幼犬一路嗅著走到她靴邊,被她一手拎起了後頸。
“來的不是時候啊,”唐頌湊近它說,“乖乖的,才給飯吃。”
幼犬渾身毛發豐滿,覆過了她的手背,樣子長得像頭狼崽,灰色的毛尖隱隱約約泛著白,張嘴吐舌,哈著熱氣。
唐頌用另外一手拍拍它的腦袋,笑道:“咱們起個富貴點兒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