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之前,國內私人收藏處於一個很尷尬的境界,國家的政策是紅線,但國家為了鼓勵私人收藏,也悄悄開一些後門——比如說有些東西,明明是珍品,卻當成贗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進來,這樣也讓打量的藝術品回流。不過這樣做就有一個壞處,那就是收藏者不能公然宣稱自己這個是真品。
這就導致了一個非常尷尬的局面——收藏者知道這是真品,國家知道這是真品,行內人也知道這是真品,可普通人不知道,普通的吃瓜群眾不知道。因為當成贗品免稅進來的,所以收藏者也不能公然宣稱自己收藏的是真品,否則就是打國家的臉。
一個全是“贗品”的博物館,除了能吸引到一些行內人之外,對大眾根本沒有吸引力。
今天在山城飯店的包間之中,黃教授和宋庭和五六個國內頂尖私人博物館的所有者坐在一起。能玩收藏的,不一定有權,但一定有錢。今天這一桌飯,那是極盡奢華,有不少的菜品都是他們自己帶來,交代山城飯店的廚師烹飪的。
“兩位教授,你們對藝術品的心我們都是知道的,可我們就想知道,這個什麼留白博物館,以前根本都沒有聽說過,為什麼要選他作為試點?難道我的博物館差很多?”席間,一個帶著眼鏡,一派儒雅的中年人咄咄逼人:“作為收藏家協會會長單位,難道不能做這個試點嗎?”
“對,雲龍兄說的對!這有些厚此薄彼了。”
“宋老,你是國際聞名的藝術品鑑定大師,你可要把好這道關!”
“對,什麼二戰納粹的藝術品,是不是有點可笑了?”
眾人鬧哄哄地起鬨。
“雲會長,我和老黃這麼做,還不是為了收藏界好,選在誰的地方,有這麼重要麼?”兩人面對眾人的追問,宋庭先開口了:“我們這麼做,是已經知會過相關部門,也取得他們支援了的。國家也想借這次機會一舉打破以前的舊規矩,這是對大家都好的事情,把你我分得這麼清楚,這就沒意思了……而且這件事情,收藏家協會的不少老同志也是點頭表示可行的。”
“既然沒意思,為什麼選在這個無名的地方?”雲龍咄咄逼人:“既然開了這個頭,怎麼也要有個先來後到。我們在行政方面的力量自然比不上兩位教授,可我代表的是收藏家協會。我們等了這麼多年,國家終於給了政策支援,既然宋老也說不用分得那麼清楚,那我私以為,這個名額應該拿到收藏家協會來公選……至於您說那些老同志,我不認識是誰,但我是協會會長,我現在就可以代表協會說一句,這個名額必須拿出來公選。”
說完,他眼中精芒一閃而過。
眾人一片叫好。
黃教授和宋庭對視一眼,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他們知道在籌備這個私人博物館的時候會有一些麻煩,但他們一開始以為這些麻煩也許會來自國外——畢竟李歡的這一批藏品之中,有好多在戰前是名花有主的。在戰爭期間被掠奪的藝術品要回國,雖然國際上沒有相關的法律,但這是一個國際上都預設的規矩,李歡的藏品展出,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它的歸屬權。
對此,兩位教授自然提前有自己的準備,兩人將這件事情上報國家,得到了行政上的重視,首先,這批藝術品來到中國,那就是中國的。其次,誰要談談戰爭期間被掠奪的藝術品問題,那就先查這個國家祖宗八代,在中國有沒有拿走什麼至今還沒有歸還的。哪怕是一枚銅錢沒有歸還,那對不起,這批東西的所有權就是中國的。
現在國家強大了,說話聲音自然就大,中華上下五千年出了多少璀璨的藝術品,現在流落在海外的藝術品數量驚人,所以這一條預設的規矩,對中國來說根本行不通。
用流行的話來說,祖國這個流氓耍得實在振奮人心。
兩位教授解決了歸屬權的問題之後,本來以為事情會進展的更加順利,可沒想到,國內的反對力量來了。他們覺得,這第一隻螃蟹應該由收藏家協會來吃。而且他們不僅有這個想法,而且還正打算要付諸實踐。
面對收藏家協會這些來頭不小的傢伙,連兩位教授都感覺到頭疼。
特別是這個雲龍。
表面上看,收藏家協會是一個一毛錢實權都沒有的民間協會,可實際上,這個協會的力量大得驚人。就連一開始批准兩位教授以李歡博物館作為試點的的那位熱心官員,也讓他們搞得焦頭爛額,索性撒手不管,名額只有一個,你們自己爭。
要知道這個單位雖然沒有什麼實權,但能玩收藏的,又有幾個普通人?收藏藝術品,不管你是
什麼人在什麼行業,總是要有一個先決條件,那就是有錢,而且還是特別的有錢。
光是看看收藏家協會下轄的分支就能知道他們到底有多有錢——書畫、太歲、陶瓷、服裝服飾、文化研究、石刻藝術、明清宣德爐、錢幣、賞石、玉器、紅色、票證、汽車、工藝品、書報刊、撲克牌、文房之寶、紫砂藝術、古典傢俱、菸酒茶藝、體育收藏品、民族藝術品、國際藝術品等等,總共58個分類,除了一些近代非主流收藏品,每一個分類都是要用錢才能砸出來的。
這麼多有錢人抱團在一起,他們的力量可想而知。
在世俗世界,“錢”這個東西的力量,用在正確的地方,這種力量幾乎是無限大的。
而這個收藏家協會會長雲龍,更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他今年48歲,雖然在一眾富豪之中身家不算是最驚人的,但他的私人博物館“江流博物館”卻是在國內私人博物館裡,收藏最多古瓷器的博物館。而且這個人的收藏渠道極其神秘,不少人想花高價都買不到的東西,他總是能從一些不為人知的渠道弄來。事實上,他在門類眾多的收藏家協會里也是譭譽參半的,因為曾經有人說,他的這些東西,來路都不正,這麼認為的,大多數是一些上了年紀的收藏家。
但也有不少人認為,不管來路是什麼,作為一個博物館來說,就是應該把這些珍貴的藝術品展覽給大多數人看。而今天跟著雲龍來的這幾位,都是收藏界“少壯派”的代表,也都是認為“無論從什麼渠道搞來”,只要搞來,那就是贏家。
面對雲龍的咄咄逼人,兩位教授一籌莫展。
他說的有一定的道理,既然是為了大家好,那為什麼非要選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留白”呢?
宋教授想了半天,謹慎地說道:“雲會長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但這件事情是我們早就已經定下的。至於為什麼要定在留白,我私下認為,因為這個博物館展出的東西,在世界上有更好的影響力。既然影響力更大,那為什麼不把它當成我們像全世界展出的第一張名片呢?”
“更好的影響力?就是那些納粹收藏的藝術品?是西方的雕刻還是油畫?”雲龍嗤之以鼻:“難不成跟這個博物館裡還有《蒙娜麗莎》的真跡不成?”
眾人鬨笑,而兩位教授臉色有些不好看,這話就有點純粹抬槓了。
誰都知道,《蒙娜麗莎》的真跡,放在法國的盧浮宮裡,每年大約有六千萬左右的遊客去觀摩這幅油畫。它被儲存在一個溫度和溼度都恆定的真空防彈玻璃框裡,說李歡那裡有蒙娜麗莎,不就是在用兩個暗指——一個說李歡是盜賊,一個就是博物館都是贗品。
黃教授聽到這裡沉下了臉去:“雲會長,你這麼說就有些抬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