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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蘭想了想，“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人並不認識我們。因為我們剛下凱風山時，這個人曾打探過我們這邊的訊息，但因為我們的行動極其隱蔽，他最終僅知道我們的組織叫‘明’，並不知道我們詳細的情況。不然我們在月城時還碰過面呢，他為什麼不對我們動手？”
“正是。”海曇點頭，突然間臉上閃過一絲奇異的表情，“夜蘭，所以我現在準備去會一會他，說不定可以巧妙借他之力一用。”
夜蘭立刻阻止，“不可，方才那些只是我的推測，你貿然前去，恐怕會打草驚蛇。”
“未必。”海曇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去試試看，他是不是知曉我們的底細，我一看便知。如果雪蓑和西涯竟然真的還沒有把我們的情況告訴他，那就再好不過了，那真是老天幫我們破陣。你放心，以我的聰明，如遇他有所察覺造成對我不利的書面，即使我的巫術力量在他之下，也一定有辦法脫身逃走。”海曇說完就起身離開了，木樓梯上響起了一陣輕輕窸窣的腳步聲，只是片刻，那如同明麗桃花般的一襲衣裙，已迅速消失在大門外的灼灼陽光裡。
夜蘭獨坐了一會兒，在油桐花香裡回憶往事。
不久，她舉到唇邊的翡翠杯停在那裡，因為她已感覺到木桌對面的條凳上，就是剛才海曇的那個位置，好像突然間多了個人。
殺手的本能使得她立即一甩衣袖，一根黑色絲帶如同一把薄薄利劍直擊過去，如果那個人不躲避的話，絲帶的那端一定會準確地穿過對面那個人的心髒，夜蘭正是循著她聽到的心髒跳動之聲而發出的攻擊。作為暗夜殺手，她練這一招多年，而她出手，從未失手。
但迅疾飛出去的絲帶，卻突然遭遇禁錮一般一動不動，她明白，絲帶的另一端被那人接住了，夜蘭甚至感覺到絲帶的末端還在那人手指上繞了幾圈。這是一個身手不錯的人，此人面對夜蘭的攻擊，輕柔化解，而把絲帶在指間把玩，似乎就有點戲謔的意思了。
“可惡！”夜蘭一時有點悲哀，即使她對周圍環境變動的捕捉能力再強，但眼睛不能視物，不可能沒有任何造成困擾。
“夜蘭姑娘真是警覺，不過我只是來小坐片刻而已，順便同你談一會兒天，請相信我並無惡意。”
輕微的蘭香，溫和的聲音，夜蘭雖然眼睛看不見，但記得這個人，正是她宿命裡的死敵。西涯。
他話音落後，抓住她絲帶那頭的手也松開了。
西涯永遠溫和的聲音繼續，“外面的陽光真是不錯，油桐花燦爛得如同下過一場雪。夜蘭姑娘願意隨我一起去油桐樹林走走嗎？”
真是奇怪，他的說話聲像是有一種魔力，給她的腦海裡編織了一副這樣的畫面：陽光濃烈，油桐花如雪，他們一起走在樹下，溫暖的陽光輕撫他們的臉龐，雪白大朵的油桐花不時從樹上跌落下來，“啪”的一聲，打在他們肩膀上，花香四濺。不過夜蘭迅速搖了搖頭，讓自己回過神來，這樣的情景，只能是幻想，他們之間，畢竟隔著一層世仇，怕是一生都不可逾越。
“看來，夜蘭姑娘拒絕我了。”
西涯一聲輕嘆，“那夜蘭姑娘能允許我坐在這裡說會兒話嗎？因為我心裡有一些猜測，實在忍不住想要得到解答。不過可能我們的身份背景使得我們無法心平氣和地談話，但我還是想試試看。”見夜蘭仍然一聲不吭，西涯又說：“自打知道你們是‘明’裡的兩大成員，在你們離開集蘭鎮後，我去過你居住過的小屋，本來是再想尋找一些線索的，但裡面的生活用具實在是少得可憐，說實話，我很少見過一位年輕美麗的姑娘生活得如此清貧。當然了，我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但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厲害的殺手，除了巫術力量之外，性格方面應該是有著極強的隱忍能力，這會讓你在遇到艱險環境，強大敵人，甚至生命受到威脅時，都能夠保持不動聲色。”
西涯看著夜蘭，期待她能夠吐露一兩句話，但她永遠冷靜無言。
西涯只好又繼續說：“但像你這樣年輕的姑娘，除非情況特殊，否則一般很難練成這樣的隱忍能力。我現在看到的你，手端著一隻正陽滿綠翡翠杯獨自喝酒，很明顯這杯子不是這客棧裡的，你出來喝酒還要自帶杯子，不僅說明你潔癖，更說明你的生活並不窮困，甚至相當優越。且這種優越是自幼養成的，刻進骨子裡的。”
夜蘭依然不說話。
西涯看著面前這個冷靜孤僻的女子，一身黑衣，長發飄搖，膚白如雪，手執一盞清酒，一時有片刻的失神，如果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他搖了搖頭，理清了思緒，嘴角浮起一絲溫柔的笑容，緩緩說道：“君子啜菽飲水，非貧，其志潔然也。”
“收起你浮誇的贊美吧。”夜蘭終於開口了。
西涯一怔，盡管夜蘭語氣生硬，但她願意開口同他說話，他心裡比較開心。
夜蘭又說：“如果你是真心這麼想的話，那是因為，你沒有見過那些為信仰或者美好而真正付出的人，那樣的人，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君子。而我見過，就在天籟殿裡，那個人的名字叫明闌，那才是真正美好的人。所以你方才的贊美讓我臉紅。”
西涯的聲音千年不變的溫和，“然而人的美好，有萬千種模樣。也許你不認為你自己很美好，但也許你在別人心目中卻美成一副畫。”
夜蘭再一次陷入沉默。
西涯話鋒一轉，“上次在集蘭鎮，我見夜蘭姑娘的短笛甚是特別，可否借我一觀？”
“再不走，”夜蘭舉起衣袖，“小心我不客氣。”
“上回書說到——”
夜蘭和西涯同時一驚，這時才知道店小二方才說的說書先生已經來了，那是一個六旬左右的老人，精神矍鑠，聲音清晰洪亮，坐在大廳正中央的一張圓木桌上，想來那張桌子一直是說書先生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