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百戶又一個巴掌拍在衙役臉上,“你這廝一定收了賊人的銀兩,胡說八道,亂我軍心!”言畢就要動刀。
另一邊的臉也腫了的衙役又是磕頭又是嚎哭:“嗚哇……小……小人不敢!可千總老爺的屍首正被賊人掛在板車上,都推到衙門口了……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啊……”
“……”百戶臉色突然變了,並非迴心轉意,而是他已經聽見了外面的罵戰,其內容對他來說無異於天崩。
青州城衙門口,以屍對屍。
渾身是血的護衛千戶的屍首,和半身是血的楊王休的屍首打了個照面,諷刺的是,雙方都是為了震懾對手而抬屍出戰的,結果一邊收獲到了恐懼,另一邊收獲到的卻是憤怒。
“這……這不可能……一定是賊人的障眼法……”百戶在心裡嘀咕的話自己都不信,畢竟頂頭上司長啥樣他最清楚。更讓他恐懼的則是護衛千戶兵敗身亡背後的含義……這幫逆賊,究竟有多強?
此刻的青州聯軍一方,馬翠花、呂保四、汪老五都是簡單的“居然殺害了楊大人,一定要為他報仇”的思路,只有身為穿越者的洛英除此之外想的更多——在她原來知道的時間線上,由於趙、楊二人的中計速敗,衡王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這前後的變動或許能算是蝴蝶效應,可衡王出手殺害了“本來就會死”的楊王休,這算不算與蝴蝶效應拮抗的歷史慣性?
……如果蝴蝶效應和歷史慣性彼此拮抗的話,青州聯軍的命運就真的是撲朔迷離了……
一股緊迫感出現在洛英心頭,她強打起精神發出進攻的指令,此刻己方的情緒已經到了沸點,只需要輕輕推一下就是徹底的大爆發。此後的情況沒有讓她失望,一陣火銃的爆響和箭矢的呼嘯打掉了對面僅存的勇氣。對面那個那個疑似百戶的頭頭連“再敢過來就把楊賊的屍首千刀萬剮”整句話都沒說完就忙著逃跑,而見對青州聯軍震懾無效的楊王休屍首也被丟在後面。
變節的衙役和衡王衛兵簇擁著百戶躲進衙門,負隅頑抗的同時還大罵“你們兔子尾巴長不了,滿洲大兵一進城看誰是爺誰是孫子”之類的內容。彷彿是為了證明這一點,青州城西門方向確實傳來了戰爭喧囂之外的詭異騷動,洛英聞之神情大變,心中暗暗叫苦:莫非青州城終將隕落,歷史慣性還是佔了上風?
……但是等等,西門方向發生的事情似乎並非城門被攻破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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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西門及附近戰場,僵持的戰局,上湧的詭異。
毛雄輝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多少次揮動武器,他也不記得自己身上究竟添了多少道傷痕。但至少……這些傷痕都雖然疼痛,卻沒有一個到了致命的地步,身上這套“土洋結合”的盔甲確實發揮了減傷保命的作用,盡管鎧甲本身和下面的棉衣已經被汗與血浸透。
猛攻的清軍和死守的青州聯軍好像兩匹撕咬在一起的猛獸,都是血跡斑斑,都是痛苦異常,卻沒有任何一方願意鬆口,畢竟誰先鬆口誰就是失敗者,而失敗者是沒有任何未來可言的。
屍體,到處都是屍體。在看到少量屍體的時候,毛雄輝感到憤怒和仇恨;在看到中量屍體的時候,他幾乎抑制不住心底蔓延的惡心和恐懼,然而當大量的屍體展現他面前是時候,憤怒、仇恨、惡心、恐懼都一起消失了,只剩下麻木和冷漠……至少在他和他的戰友因疲憊或重傷倒下去之前,就必須機械一般地強撐著打下去!毛雄輝看得到反複無常的桑祥終於被爆頭,腦漿子噴的到處都是,看得到那個揮舞著長斧悍勇異常的清將終於被長矛刺穿,寬大的身體成了“血葫蘆”,但他也同樣看得到己方巨大的損失,在青州和淄川招募、收編的新兵,從施家岙帶來的“舊部”,甚至是虎口寨出來的“真核心力量”,在死亡與傷痛面前都是公平的,至於青州城內部的變亂更是想管,卻無能為力……這樣殘酷的冷兵器戰鬥好像磨盤一樣碾碎著敵我雙方的血肉,就看誰能撐到最後了!
隨著時間和鮮血的流逝,毛雄輝漸漸發現了異樣,清軍的攻勢源源不斷,卻平添了某種緊張和急迫的意味。考慮到現在青州聯軍控制的只是一座孤城,而清軍那邊是有整個帝國作為後盾的事實,這種情況……非同尋常。
在清軍另一個攻擊的重點——青州西門城樓,黑麵武人趙應元也有類似的疑惑。在“為人效犬馬之勞”稀鬆平常的年代,趙應元用了更為簡單粗暴的比喻——別看韃子和我軍像兩條瘋狗撕咬在一起,可對面這條狗是有主人的,至於己方……雖然扶立了一個宗室成員,問題是居然是周王的孫女而非孫子,應天府的朝廷更是沒表態。這要是打起消耗戰,遊刃有餘的是韃子,處處吃癟的是自己,可韃子偏偏在這時候不顧一切地發起總攻,就算是考慮到青州城內亂成一鍋粥的事實,也還是有些不合道理……
韃子為啥等不起?
莫非……他們的後方出了什麼不得不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