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和米豆一左一右地站在洛英身邊,前方戰火肆虐的韓家大院一次又一次沖擊著她們的神經,而此刻的洛英正堅持不懈地親手敲著戰鼓,馬翠花好幾次想拿走鼓槌替她敲鼓都沒能成功。
即使在蕭瑟的秋風之中,洛英的額頭上也滲出了太多汗珠,喜樂每過一段時間都幫她擦去汗珠,而米豆則為她送上水和食物。馬翠花鷹隼般銳利的雙眼巡視著四圍一切可疑的物件,而且……似乎真的發現了問題。
三個人、三匹馬,從韓家大院的南門方向逃過來。沒錯,確實是逃,而且逃的非常狼狽,人身上掛了彩,馬屁股上中著箭。三個人騎著馬一路狂奔至距離洛英所在處只有四十步處,被馬翠花淩厲的箭矢警告後停住了馬。
三個人哭叫著下了馬,然後朝著洛英所在的方向先是下跪,然後開始磕頭,這一磕還真是灰頭土臉,頭破血流,三人一邊哭還一邊大聲哭訴,斷斷續續,由於距離的緣故就算嗓門大也聽的模模糊糊,只大概分辨出“韓賊”“馬夫”“兇狠”“做主”這幾個詞兒。
“他們應該是韓賊手下馬夫,經常被地主兇狠地虐待,所以找了個機會來投奔,還要我給他們做主。”洛英已經完成了腦補的全過程,對馬翠花說道:“看來不是什麼惡人,讓他們過來吧。”
馬翠花面露難色:“郡君,這……”
洛英微笑了一下:“嗯哪,你看他們手裡連武器都沒有,想做壞事也做不起來啊。”
馬翠花的目光停駐在三個“馬夫”和他們的坐騎身上,沒有弓箭,沒有火銃,連馬刀都沒有……確實像是完全無武裝的馬夫而不是騎兵或者馬賊,但出於一個護衛人員必要的謹慎,她還是建議道:“郡君,為了安全起見,讓他仨兒牽著馬走過來,而不是騎著馬過來。”
洛英點了點頭,馬翠花高聲宣佈了命令,三個灰頭土臉、頭破血流、看起來老實巴交、手無寸鐵的“馬夫”,開始牽著馬朝著洛英的方向緩緩前進,洛英看到他們的慘樣,嘆息一聲繼續去敲鼓助陣。而馬翠花一直用刀鋒般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這三個可疑者,叛徒茍五的影子在她眼前晃啊晃的。
三十五步,一切正常。
三十步,一切正常。
二十五步,三個“馬夫”速度有些加快。
二十步……
馬翠花猛地打了一個寒戰,那感覺簡直就是大冬天睡暖被窩舒舒服服地被人用一桶帶冰碴子的水潑醒——殺氣!她分明感受到了殺氣,刀鋒一樣銳利,烈火一般熾熱的殺氣,在那一瞬間,馬翠花明白了她所面對的是什麼人……“馬夫”?把這三人當馬夫的,墳頭上的草早就老高老高了。
“刺客!”馬翠花的驚呼還是晚了一點,淩厲到極點的馬蹄聲和獰笑,已經近了。
馬老虎、馬百七和馬八十三兄弟是萊州有名的馬賊,想當年也是橫行無忌,名號能止小兒夜啼的存在,但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崇禎十三年一筆大買賣失敗後,嘍囉們死了個七七八八,哥仨兒又被官府通緝,走投無路之下只好投靠了青州大地主韓昭宣。這三個人馬術精湛,又會不少江湖上的秘術,四年來為東家幹了不少髒活,而“賽大缸”也喜歡這種有罪在身的手下,第一殺過人膽子大,第二齣了自家地盤就是被通緝捉拿的貨色,反倒比較忠誠。
李士元和韓昭宣慘死,韓家大院被強攻之時,大少爺韓榮福又給了這“三馬”新的任務——讓體貌和大少爺類似的崔五五作為“替身”,率領馬隊大張旗鼓地逃亡只是調虎離山之計,那個身為趙、陳、毛三賊扶立物件的郡君朱倫瓔才是大少爺真正在意的目標。抓住她!抓住這個身份特殊的小娘們,就足以迫使三賊退兵!就算沒法活捉,哪怕是一刀捅死,也足以給萬惡的三賊以重創!
大少爺說這些話的時候,神情裡透出孤注一擲的瘋狂,而給“三馬”的報酬又豐厚的喜人。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馬老虎、馬百七和馬八十都是殺人不眨眼之輩,又有著各種可以直接搬進評書的“傳奇”事跡,雖然三個人殺戮幾十人幾乎不可能,但三個人從在幾十人中劫奪或殺死一個小娘們……倒是可行的緊!
馬老虎、馬百七和馬八十成功地化裝成“逃亡的馬夫”衣服上的血是雞血,馬身上的箭是用魚膠粘的),又透過出色的演技騙取了暫時的信任,至於那些留守的步卒和騎兵,“三馬”並不擔心。步卒們剛剛結束三梢砲的拋射,現在處於疲憊和懈怠的狀態,五個騎兵正在巡視周邊,換句話說,他們的反應和集結都需要時間,而“三馬”是絕對不會給他們這個時間的!
快!再快點!馬老虎、馬百七和馬八十能以驚人的速度飛身上馬,當然更知道如何在短時間內盡可能壓榨馬的體力。二十步的距離,對於“三馬”來說無非是短短一瞬,況且他們現在面對目標只有四個,考慮到小娘們身邊兩個丫鬟可悲的戰鬥力,他們真正要對付的只有小娘們和高個娘們兩人。
當高個娘們“刺客!”的驚撥出口的剎那,馬老虎、馬百七和馬八十也獰笑著亮出了他們藏在袖口裡的獠牙——流星錘。
相比於在分別在東西方戰場上以兇殘著稱的制式軟兵器——連枷和鏈錘,真正意義上的流星錘則是一種非常袖珍的輕型軟兵器,錘頭和繩索,在完全收束的時候只比雞蛋大一點點,但這絲毫不妨礙它成為致命的暗器。
沒錯,就是暗器,馬翠花目睹了那玩意兒從袖口裡被甩出,以手為圓心高速旋轉,然後隨時可以真如流星一般投出的全過程。可她看的分明,卻阻止不了,弓箭射的再準也只能針對一個人,可另外兩個人怎麼辦?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馬翠花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而她最終選擇了其中一個。
“郡君,快跑!快跑啊——”馬翠花扯著嗓子喊道,與此同時,她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弓箭,而以最快的速度抓起紅纓槍,然後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她只希望這決死攻擊能給刺客的行動造成幹擾,那怕是一點點也會讓郡君有躲避和逃生的可能!至於她自己的性命,那是不重要的……如果答應保護的郡君有了什麼閃失,她還有什麼顏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她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局。
紅纓槍沒有擊中刺客,盡管它理應擊中刺客……僅僅是一隻流星錘輕描淡寫般的掃動,就足以將槍杆打偏而失去準頭,從刺客的身側頹然擦過,與此同時,另一隻流星錘就直奔馬翠花肚腹而來,那一刻,她的腦海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躲避。閃電般的反射速度確實讓流星錘貼著肋下劃過,身體卻因為太過快速的扭動而喪失了平衡。馬翠花倒下,無可奈何地倒下,她聽見了馬蹄聲的急促,她聽見了刺客們得逞的呼號,她還聽見了喜樂、米豆撕心裂肺的驚叫,唯獨沒有郡君的聲音。
下一秒,馬翠花的耳畔被手銃激發的響動吞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