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找了。”殷成瀾袖中絲突然彈出,纏住靈江的手腕,帶著安撫的意味,說:“不找了,不管他在不在裡面,都不——”
靈江扭頭厲聲道:“他要是死了,誰給你解毒!”他眼睛幽深,映著猙獰的屍體有種說不出的森然。
殷成瀾一怔,看見靈江蹲了下來,徹底埋進雪裡,一點點用手扒著屍山最下面的雪,將屍體露出來,仔細辨認著每一具面孔,他看見靈江的手有些發抖,修長的雙手凍的通紅,很快就沾滿了血汙。
“我不該留下他們自己走的,我沒發現被跟蹤了。”靈江低聲說著,濃密的睫羽抑制不住的顫動,他的語氣平靜,聲音卻沙啞的像刮在鐵片上:“我該殺了他的,可我沒殺死他。”
靈江茫然看著幾丈高的屍山,從下面流出來的粘稠的血水染紅了他們腳下的積雪,他看著自己手上紅的發黑的血,輕聲說:“如果嚴楚死了怎麼辦?”
他不知是問殷成瀾,還是在問自己,說完這一句,又開始掃開屍山上的積雪,費力將血肉模糊的屍體拖出來放到一旁的雪上,密密麻麻的毒蠍子從屍體的腐肉裡鑽出來去叮咬靈江的手,他毫不在意,能拍死的便拍死,來不及拍掉的,就任由蠍子的尾針紮進手裡。
沒一會兒,手背就烏黑一片,和地上的死人腫脹的肌膚一樣駭人。
蒼莽的疆北杳無人煙,天和地都好像被茫茫大雪覆蓋,他們在這裡渺小的就像螞蟻,轉眼都能被埋進紛揚的大雪裡面。
天地很遼闊,可心胸很狹窄。
殷成瀾這才意識到靈江對自己身上的毒的執念,如同信鳥歸巢不死不休。
他驀地想起青年說過的每一句誓言,此時此刻,天寒地凍,千裡冰封,殷成瀾卻覺得他的心尖好像點上了一簇火,頃刻之間化成火源,燒出了一片生機勃勃。
原來,他是他的萬物生長,冬去春來。
殷成瀾道:“放下我,去幫他。”
雖對此慘狀心有芥蒂,但連按歌依舊聽話的將殷成瀾放到三步之外幹淨的雪地裡,挽起袖子,踏雪走到屍山前,剛準備動手去將一具屍體擺到一旁,一轉頭,頓時一驚。
“爺,快看!”
只見遙遠黯淡的天邊,就在雪和天相接的盡頭出現了一片漆黑巨大的陰影,那影子經過的地方飛雪迷亂,就像一團肆虐的風暴氣勢洶洶的奔來,大地都跟著震顫。
陰影速度極快,轉眼就離他們愈來愈近。
連按歌抽出背負的長劍,而靈江也停了手,幻化出兩只玄黑的八稜梅花錘拎在手裡,和連按歌一左一右守在殷成瀾身前。
那片陰影伴隨著野獸低低的嗥嚎和粗重的氣息朝他們沖了過來,靈江看見那是十幾只渾身長毛,頭上長有彎弓似的犄角的獸類,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四肢極其的粗壯高大,比中原的高頭大馬還要高上許多,渾身雄壯魁梧,人站在它面前猶如貓狗一般弱小,好像被它的蹄子輕輕一踩,就能肚破腸流。
他們先是被這群野獸震驚,然後才看到野獸背上還坐著人。
那些人渾身裹著黑布,只露出一雙幽亮的眼珠子,猛地看見,就像森林裡貪婪猙獰的餓狼的目光,被雪光照著,泛著凜然的幽光。
還沒靠近,周圍的雪地就劇烈震動起來,屍山開始倒塌,無數的毒蠍子四下逃竄鑽進雪裡。
靈江握緊了八稜梅花錘,緩緩瞄準了為首的巨獸身上騎著的人。
就在他剛要飛出梅花錘時,就見那隻馬上要踏碎他們的巨獸在離他們兩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巨獸跪下前膝,垂下一對彎弓大犄角,從那龐然大物上面下來了兩個人。
其中一個攙扶著另一個,站在不遠處,看著如臨大敵的三人。
被攙扶的人摘下頭上的兜帽,露出了一頭如瀑般銀白色的長發。
那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滿頭銀發,看不出年紀,只覺得年輕時定是個瀟逸的絕色美人,以至於如今眉目間仍舊殘留著颯爽的風采。
她站在風雪裡,銀發和黑色的鬥篷隨風翻飛,即濃墨重彩又剔透如冰,雖然眼角已有幾道皺紋,但卻掩不住身上端莊沉靜的渾然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