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鈺見君容面色黯然凝重,便擺擺手讓盧勝明和尚銘退下,“把那孩子好好的安葬吧,至於茯苓……若是還能醒過來,就給她些銀子,讓她去別的地方安身。”
“是,下官告退。”
倆人出去的時候君容都沒反應過來,蕭鈺輕聲安慰:“稚子無辜,可惜命不好,早點去了,下輩子投胎找個好人家。”
君容一怔,不解的抬頭看著蕭鈺:“太傅覺得他早點投胎更好嗎?”
蕭鈺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淡淡道:“你以為他活下去就會好過嗎?茯苓未婚生子,是個沒名沒分的外室,其他人會看得起她嗎?”
君容抿抿唇:“不會。”
雖然這話殘忍,但事實如此,大乾對女性的要求苛刻的可怕,女子未婚生子,一般都是要被趕出家門的,嚴重一些的要浸豬籠,沉湖。
每年因為這種事死的姑娘不知凡幾。
“鄰居們會看不起她,不願意與她來往,而她自己一個人沒有收入,沒有錢,靠著孫佑留下來的那些東西過活,又能活多久?孫佑對她不錯,還給她僱了丫鬟婆子伺候,可孫佑死了,她出不起錢,那些人一走,她要怎麼生活?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君容皺眉思量起來,“那她也可以找些活計幹,填補家用應該也可以吧?”
蕭鈺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事情鬧得這麼大,有幾人不知茯苓身份?就算真的有好心人收留她,她自己願意做嗎?就算她願意,那孩子誰來照顧?她自己都是奴籍,孩子將來也一樣,想考取功名都難,大乾律法有規定,奴籍之人不可入仕。”
君容這下是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陛下啊,你坐高堂上,不知民間疾苦,普通百姓尚且活得艱辛,何況這些奴籍之人?”
蕭鈺嘆口氣,“這還只是從生計的角度考量,如果算上感情呢?”
“感情?”君容迷惑:“什麼感情?太傅的意思是這孩子幼時失怙,沒有父親疼愛?”
蕭鈺點點頭:“你我都算是從小沒了父親,感覺如何?”
這個問題有點扎心,君容想想自己在冷宮裡的那些年,不知道該怎麼說,“嗯……我從小就沒怎麼見過父皇,自然就談不上什麼感情,是以他去世的時候,我並沒什麼觸動。”
“也是。”蕭鈺輕笑一下,後知後覺自己問錯了人。
君容從小沒和自己的父親相處過,也沒見過其他人的父親什麼樣,自然沒有共鳴。
蕭鈺笑了下,輕聲道:“沒有父親的孩子,就像是沒有靠山,母親再如何強大,也彌補替代不了父親的作用,若是他們單獨住還好,可住在這京都裡,左鄰右舍知道他父母的事情,勢必會對他指指點點。”
“誰都想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可茯苓要怎麼和他說呢?他是他父親見不得光的私生子,他的父親還因為作惡多端被斬首示眾,他該怎麼想?孩子心智還不成熟,很容易被誤導,也很容易受到傷害,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的父親是那樣的一個人而對自己產生懷疑?”
君容沉默。
“長大了,他能擺脫父親的陰影嗎?能擺脫自己的身份嗎?他會不會怨恨他的母親把他生出來,會不會怨恨他的父母為什麼要給他這樣的生活?”
“我們不是他,我們不能確定他是怎麼想的,但是這些傷害,是真真切切會落在他的身上、心上的。”
“如此,你還覺得僥倖活下來是件好事嗎?不是所有人都會邁過挫折那道坎,很多人就在坎之前徘徊,能克服困難邁過去的少之又少,所以說什麼長大後改變命運……以他的身份和大乾如今的情況,顯然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