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則同樂,憂則同憂;生同衾,死同xue。”
心裡忽然的一顫,還來不及糾正顧大人這話說的是夫妻的溫姑娘,思緒就被一陣震耳欲聾的尖叫蓋過了去。
臺上緩緩走上來一位穿著常服,羽冠束長發的男子,並未如別的戲子那般濃重的鋪陳太多妝容,但那冷情到讓人心底比冰涼的目光,卻一下子就能讓人記住。
這就是“為君顧盼”的臺柱子——君祁。
絕色錄贊曰:絕決清伶生無情。
知道君祁這個名字的人不多,不過若說到玉面小生,那便是天下無人不知了。君祁其人出生已不可考,自幼被江南有名的戲班子抱養,從此成為了最有名的戲子之一。此人容貌絕色,有如白玉精緻,眉眼出眾。且聲音深情清澈,動聽不已。此人性格頗冷淡,臺上深情滿滿,臺下卻是滿眼的冰碴子。皆因戲子的出身比起前面幾位少了些傳奇色彩,因此排行較低。
要溫瞳來說,君祁這個人比起絕色榜中的其他人,那就是典型的禁慾系冰山美男。不茍言笑,據說下了臺可能一天都不會說一句話。
在臺上也是除非必要,否則也不會多出一個有感情的目光神色來。但就是這樣的禁慾冷冰,配上白玉般精緻的容貌,清瘦高挑的身材,卻更讓小姐姑娘們為之瘋狂。
溫瞳聽著報幕的人說,君祁的成名曲便是《玉蜻蜓》,近日唱的也是這一曲。
君祁似乎看不到聽不見臺下姑娘們的狂熱,抖了抖袖子徑自開口唱到:“姑蘇美景在山塘,桃花塢裡桃花放。遊人只識桃花豔,露沾花容花含淚,有誰惜春光。”
他的聲音當真是世上僅有的獨一無二,與那雙冰冷雙眼一般的清冷聲線,唱出這些詞的時候,又顯得那麼動人,多聽上兩句便能夠聽到埋藏在冰冷裡的滿滿深情。充滿磁性直直的傳達到人的心底,撩撥著那些脆弱的神經。
臺上的其他人在他的面前似乎都成為了陪襯,與他對戲的花旦也是這裡的臺柱子,每每看著君祁只有在臺上才會有的片刻深情目光,卻覺得那雙眼只是穿透了她看到了另外一個人,自己彷彿只是一個出聲的陌生人,而不是這個臺上,與他交流的搭檔。
好像這臺上只有他一個人,這些所有的詞,這所有的要被層層剝開的神情,都只是為了給另一個人。
“笑你我僧俗有緣三生幸,笑你我和詩酬韻在桃林。笑你我二八妙齡巧同歲,笑你我知音不識知音人。他笑你種桃栽李惜春光,難奈黃卷與青燈。他笑我富貴榮華不在意,冷淡仕途薄功名。他笑你行醫濟世救眾生,難救自己脫火坑。他笑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笑你口唸彌陀假惺惺。笑我佯作輕狂態,笑你矯情冷似冰。笑我枉自痴情多……”
溫瞳第一次聽他開口,卻好像已經明白了他能成為金陵第一名角兒的原因。
他不是在完成一個戲子唱戲曲的任務,他的眼神明明是冰冷的,卻分明又有滿滿的哀愁與眷念,他的聲音明明也是冷冰冰的,那婉轉悠揚的腔調卻能直擊心中那根最脆弱的線。
君祁的臺上,分明只有他一個人,他不是在演戲,而像是這戲中人,他不是沈君卿,卻又是沈君卿,彷彿訴說的是自己故事。
最後那句
“玉蜻蜓玉蜻蜓,
玲瓏透剔傳愛心,
我與你兩心相印中如願,
此生已續不了情……”
早已是讓在場的許多姑娘淚流滿面。
他的表情並不哀傷,並沒有在演這樣的悲傷,只好像在告訴在場的所有人這樣一個事實,我與最愛之人,此生已續不了情。
底下隱隱傳來了姑娘家啜泣的聲音,溫瞳聽著也覺得心裡異常的難受,人不熟伸出手揪住胸前的衣襟,阻止自己也有些濕潤的眼眶。
整個戲臺子一片安靜,忽然間鑼鼓一聲嗆——
君祁的表情忽然間就決絕起來,唱道:
“罷!哪怕是千人罵萬人恨,
刀加頸火攻心。
打下地獄十八層,
哪怕永世不翻身。
我也要將兒認,
敘一敘十八年來別離情。”
那一聲聲加重了的音節,聲聲敲入心中,隨著尾音落下,臺下響起一陣流水般的掌聲。
在這樣盛大出場之後的盛大離場中,君祁也依舊表情冰冷,緩緩得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