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孩子們,姐姐和哥哥送你們回家去好不好?”那楊嫣茜微笑著道。
“好。”孩子們異口同聲地答道,聲音極大。
“那你們可要乖乖的,且不在中途亂跑,要聽姐姐和哥哥們的話哦!”那林曾雪亦是微笑著,盡力討得這些孩子的歡心。
“好。”孩子們已然異口同聲地答道,聲音極大,似乎依然忘卻了之前由河南來到此間的恐懼以及悲苦的遭遇。
之後,慕容秋白與陸正中等人商量了一番如何護送這些孩子的事情,沒有半刻便已然分配完了各自的任務。連城傑見此情形,心裡很是感動。試想假若當年沒有師父與師娘那般照料和撫養,自己又如何能夠長大成人呢?也是在這一刻,他想到了荊琳兒,想到了自己的師姐。他在心裡暗自說道,一定會盡快找到師姐,除此其他的事情真的不是很重要的。
想到自己的身世,連城傑突然問道:“假若找不到他們的家人,該怎麼辦呢?”此言一出,眾人卻是齊齊地向疑惑地連城傑望來,加之那些小孩子投來的目光,足足五六百雙眼睛。連城傑突然便覺得,渾身很不自在起來。
良久,那慕容秋白微微笑道:“公子放心,來時師尊已經交代過了,找不到父母就由我等帶往玄門,一定不會讓他們受苦的。”
“若是如此,當真是最好不過了。”連城傑微微笑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慧妙和慧心兄弟又齊齊念道。只是連城傑不知,這慧妙慧心這一聲贊美不是為了終南玄門眾人,而是給他這個雖身遭大難卻慈悲為懷的菩薩心腸的且身上藏有太多疑團的男子。
而後,慕容秋白等終南玄門門人與慧妙慧心、連城傑辭別之後,便領著眾孩子趁著夜色向西而去。連城傑則是與慧妙慧心兄弟向東禦空而來,趕回帝都陽城。
一路上聽得慧妙慧心兄弟兩說起,原來在連城傑趕赴林妍麗的約會時,喬巧兒始終放心不下,擔心是敵人設下的圈套,便非要跟隨去看個究竟。慧妙慧心等四人無奈,只好隨她趕往明月樓。不想在途中卻碰見了葉洲妤和慕容秋白三人趕來,他們說害怕喬巧兒有危險,便領著喬巧兒換了一家客棧住下。之後由葉洲妤留下保護喬巧兒的安全,慧妙慧心兄弟則是與慕容秋白、高虎一道向西趕來,阻止這場無音閣犯下的罪孽。
在趕往帝都陽城的時間裡,連城傑心中是很迫切想看到喬巧兒的,只是來到帝都陽城之後,連城傑又想起了林妍麗與傅國忠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心裡卻是有些猶豫的。在跟隨慧妙慧心趕往東街住所的街上,他一下子便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喬巧兒了。特別是行至客棧之中,望著一間燈火仍亮的屋子,從慧妙口中得知那正是喬巧兒居住的房間時,他竟是害怕走向那個屋子的。
他不知道自己走向那個屋子,望見喬巧兒的時候,自己要和她說什麼。他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這個自己一直念想的女子,一直想陪伴在身邊的女子。
☆、夜裡傾心
就在連城傑支走慧妙慧心,一個人站在喬巧兒門前猶豫不決時,房門突然開啟了。只是走出房門的不是喬巧兒,而是一面色冰冷的白衣女子,正是葉洲妤。她見站在門外的連城傑,卻是與他相望了良久,才轉身把門關上。
“你的傷好了麼?怎麼又到這帝都陽城來了?”
葉洲妤未答他的話,又轉過身來靜靜地望著眼前的男子。只是凝視良久,她覺得他的眉目之間有一絲絲隱隱的苦痛。隨後,她輕身走開,而連城傑則是慢慢跟隨,走過五步,只聽得她輕輕說道,“巧兒擔心你的安危,直到剛才方睡下。”
他們沿廊向南而去,走廊最南處設有一座閣樓,周圍沒有房間,很是僻靜。閣樓上擺著一個圓桌,桌上竟有酒壺四五個,好似是哪位客人喝剩下的。葉洲妤走到桌前最裡邊的位置坐了下來,突然冷靜地道,“這是……我給你留下的。”
她沒有言明原因,他亦是不問,更沒有答謝的言語。連城傑只是坐在桌前,與她相對片刻後,便拿著一壺酒慢慢喝了起來。連城傑喝完一口,便再次問道,“你的傷好了麼?怎麼又到這帝都陽城來了?”
葉洲妤依然一臉冰冷的面對著他,良久才慢慢說道,“回去之後經師父悉心照料,而今已沒有大礙了。”聽連城傑如此關切地一問,她其實是想笑的,只是對於面前的男子,她卻是始終笑不起來的。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般的哀苦,也許是明明知道不可能是相守的糾纏。
連城傑見她面色如此,也是苦笑說道,“那便好,那便好。”然後,一個人靜靜地喝著壺中之酒,只是喝著喝著他心裡卻掠過之前見過的“獨秀四秀”楊林鄭三人之容顏,竟是與眼前的女子有著太過於鮮明的對比。
她心中該是有著天大般的哀愁吧,他想。可那該是什麼樣的哀愁,才能令她面若寒冰不茍言笑呢?
良久,突聽那葉洲妤靜靜說道,“其實……世間有這樣的傳聞,說你連氏二百九十七口被滅門一案與巧兒的父親有關,但是這件事即便是真的也是與巧兒無關的。你知道麼?這十二年來,巧兒東至海濱星島,南至深山密林,西至浩瀚大漠,北至苦寒之地,歷經艱辛苦難,無數次生死,而她的目的就只有一個,那便是隻為找你回來,陪在你身邊而已。”
連城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葉洲妤則繼續靜靜說道,“巧兒與其他俗世之人是不同的,她對你的心思很是單純。她留在你的身邊不是為了你手中的絕世神兵,她就是想陪在你身邊。十年前,我和師父在雁門關遇到奄奄一息的巧兒,便把她帶回了獨秀峰,師父她老人家花了七七四十九天,尋遍玄門典籍才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葉洲妤說著,聲音時而冷靜,卻又時而顫抖。而連城傑則是低著頭靜靜地喝著酒,不敢看向她。
“師父說巧兒是世間少有的好苗子,是修行的奇才,一心想要收她為徒。但是你知道巧兒是怎麼說的麼,她每次都說只想找到你後,兩個人回河陽城做一對平凡夫妻,生兒育女,男耕女織……師父沒有法子,只能任由她而去。但其實整個獨秀峰乃至整個終南玄門,都把巧兒認作是我們的一份子。”
聽到此處,連城傑突然掄起一壺滿滿的酒,一飲而盡。而葉洲妤似乎並不管他心下感受如何,依然慢慢說道,“如此一個一直堅信要伴在你左右的女子,連世間至高無上的修行法門都不稀罕,又如何會覬覦你手中這區區‘天芒神劍’呢?”
葉洲妤言畢,則良久無話,而連城傑只靜靜地喝著酒,她只是靜靜地望著他。雖然言至此間,但是女子心中亦是糾結,她在糾葛要不要將心中所知的說與面前的男子。因為那些往事不僅僅是他心中的糾葛,也是自己心中十多年來的糾纏,或者說噩夢。
“對於此事,我雖有懷疑過卻只是在一念之間,只是假若真如林妍麗所說,我連氏滅門一案與巧兒的父親有關,我是說服不了自己如往常一般面對巧兒的……我深知她的心意,我亦有意與她終老山林,可我連家近三百口亡魂,我又如何能夠坦然去面對呢!”
連城傑說著突然抬起頭來,看向葉洲妤,一臉痛苦,一臉茫然。葉洲妤靜望他片刻,便側臉看向閣樓周遭的黑暗處,慢慢地說道,依然是言語冰冷:“十二年前,也就是你們連家滅門案發生之後不久,林朝丞相葉崇山一家被佘諸皇帝滿門抄斬於相府,你可知其中緣故麼?”
連城傑聽此一問,便將心中所知道出,“據說這是傅國忠所使的計謀,讓宦官李昌和張部陷害葉崇山私吞贓款才遭致滅門之禍,後李張二人又被傅國忠以擅殺大臣陰謀造反為由誅殺,從此傅國忠便掌控林朝權柄,名為國師實為宰輔,權傾朝野。”
葉洲妤聽連城傑如此說,則是輕哼一聲,搖了搖頭道,“不對,不對的。”隨後她又繼續說道,“大觀十年六月,林朝後宮之中發生‘六月宮變’,林蔭雄便移居宮中‘長生樓’一心修玄,日求長生,不問朝政。國中大小政事皆由宰相葉崇山執掌。至大觀二十年的十年時間,宰相葉崇山父子專國十年,吞沒軍餉,吏治敗壞,邊事廢弛,致使北方谷國和南疆夷人頻繁侵入國境,對中土造成極大破壞。”
葉洲妤頓了頓,則是把臉完全側向另一邊,令連城傑看不到一點。連城傑則是喝了一口酒,然後聽她慢慢說道,“關中都督喬萬世一向鐵面無私,剛正不阿,不與朝中權貴相交。他看不慣葉崇山在朝中胡作非為,故而上書林朝皇帝進行彈劾,不想彈劾奏報卻被送到了葉崇山手中,從此兩人就有了矛盾。因此葉崇山覺得喬萬世的存在是個極大威脅,卻是一時抓不住喬萬世的把柄,故而才想出了陷害與喬氏是世交的富可敵國的連家這招,既除了喬萬世的羽翼又逼喬萬世憤怒之下起兵謀反的一箭雙雕之計。只是葉崇山萬萬沒想到,你們連家所有的財富卻是早已運至關中上京,由關中軍護守。”
“怎麼會是這樣?為什麼你們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呢?”連城傑問道,聲音有些大聲,臉色極是疑惑而痛苦。
“而為了使得告密信的可信度達到最高,葉崇山選取的告密之人便是自己安插在喬萬世軍中的一位叫方博的將領。據說方博此人原是由葉崇山舉薦的,此人英勇善戰、屢立戰功,是喬萬世麾下的傑出大將。待一切準備就緒,葉崇山接到密報後,便坐鎮河南鎮,連夜偽造聖旨,命守將傅國忠連夜率軍出城奔襲河陽,趁你們連家夜深人睡時斬殺你們連家兩百九十七口人。當然在這場滅門暗中,慘遭殺害的不僅僅是你們連氏族人,還有巧兒的大哥和大嫂……”
葉洲妤言至此間,連城傑已是悲聲泣下,但是葉洲妤依然沒有說完之意。“你想若是此事與巧兒的父親有關,他怎麼會讓巧兒的大哥大嫂在這場劫難中蒙難呢?後巧兒的父親喬萬世得到訊息,便斬殺了方博祭旗率軍趕至河南,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後佘諸皇帝得知喬萬世在關中起兵謀反,極為震怒,但是由於忌憚葉崇山的勢力,故而沒有降旨問罪。再後來得傅國忠獻計,佘諸皇帝便指使宦官李昌和張部率兵突襲相府,滅了葉崇山滿門。再後來,佘諸皇帝又授意傅國忠殺了李昌、張部,因為此事傅國忠深得佘諸皇帝信任,朝野通令嘉獎,故而讓之全權掌管佘諸大小政事,他則一心深居‘長生樓’,求仙問道,直至今日。”
葉洲妤言畢,則是轉過一張冰冷的面來,靜靜地望著連城傑,靜靜地等待著他發問。因為一個人的心裡藏了太多秘密,藏的時間久了,整個人亦會覺得如山般沉重,甚至連喘息都是提心吊膽的。
而對她而言,十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與別人說起與自己的往事。
良久,連城傑終於望著她,靜靜問道,“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葉洲妤則雙目緊閉,面色卻是依然冰冷,慢慢站了起來。連城傑只聽她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便是那林朝宰相葉崇山的小孫女,家中遭滅門那夜被父母藏在櫃中才逃過一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