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夾雜著潮味和尿味,不可名狀。萬趨坐在木床前,大聲跟老人說話:“爺爺,我是萬趨,你還記得我嗎?”
老人這才感覺到有人在旁邊,費力的睜開汙濁迷濛的雙眼,嘴裡哼出聲:“啊?”
“爺爺,我是萬趨,我來看你了。”
也不知道老人聽懂了沒,哼哼唧唧幾句,沒人聽懂他在說什麼。
萬趨轉頭跟段從恕他們說:“我兩年前來的時候,老爺子就病了,不過還能下地做飯的。唉。”
大牛站在床頭拉著爺爺瘦骨嶙峋的手,低著眉眼沒說話。
段從恕收回目光:“他家裡其他人呢?”
萬趨又嘆了一口氣:“沒人了。大山深處,大牛他爸爸以前去幫老闆挖礦,塌方被壓死了,老闆跑了沒有賠償。他媽媽沒多久也跑了。”
段從恕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萬趨聳聳肩:“別這麼看我,這種事情在這裡很常見的,這個寨子上大多數孩子都沒有爸媽的。”
段從恕說不出話。
萬趨又跟爺爺說了一會話,他們就出到客廳坐下。
段從恕看大牛心情不好的揪著自己的衣服,開口問他:“大牛,你現在讀幾年級了?”
大牛聲音低低的:“我現在不讀書了。”
萬趨也震驚的看向他。
“爺爺需要照顧,我不要讀書,我要爺爺。”
萬趨緩了一會兒問:“從什麼時候不去學校的?”
“上個學期。”
“大牛,不讀書是不行的。不讀書怎麼識字?以後怎麼掙錢啊?”
大牛悶悶的說:“我要爺爺。”
一陣沉默。
段從恕一行人在高狄寨呆了十天。
臨走前一晚,段從恕一個人打著手機電筒爬上附近的一座山,迎著呼嘯的風坐了一個通宵。
所以說,人還是要接觸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才能知道自己之前的生活是多麼舒適,才能釋懷小情小愛小過小錯,才能經常心懷感激。
他從前覺得自己爹不疼娘不愛很可憐,但是這裡的很多小孩卻是從小就失去了父母,被逼著成長和擔當,哭著以為會有人心疼,當做示弱,然而面前沒有任何人幫忙承擔。哭著也得向前走。
他經常覺得自己不得所愛,經常被放棄,有時候甚至會自暴自棄。但這裡的小孩卻會因為親人主動放棄學習和未來,之後還能甜甜的微笑。
相比之下,他真的很懦弱。因為人生一點點的小小波折,要死不活,整天鬱郁寡歡。也從不像別人一樣盡力去挽留,擁有。就只是一邊爭取一邊做好隨時放手的準備。
在生命與生活的對比下,他那些所謂親情、愛情留下的傷痕被沖刷得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