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秀才一驚:“那不影響過日子嗎?”
農廬笑道:“算是小賭,還好。”
確實如此。並不是所有人進茶館,都要花點茶錢,比如,有幾個棋藝高超的棋友,整日混跡茶樓與人下棋對賭,就不用花錢買茶的,這是茶館專為招攬棋迷進門,唯一用了心思的地方。
因為這時還帶有以棋博“彩”的社會風氣,是極為普遍的一件事情,上至資本家、富二代、大學教授,下至公司職員、碼頭工人等等,都不認為用棋賭博會對風雅本身有什麼妨礙。不過,下“彩”棋畢竟不同於坊市間的賭檔,棋迷是自發的,將賭錢的數量控制在不影響正常生活的範圍內。說白了,也就是娛樂一下的意思。
這下棋的“彩頭”有這麼幾種演算法:
以子論,按雙方事先達成的口約,輸多少子給多少錢,比如一分一子,一毛錢一子等等。
或者以勝負為底,再加上勝子數的,比如兩邊談好,盤底為一毛,輸一子一分,有一方輸了十子,那麼金額就是兩毛錢。
或者包圓制,即一盤棋無論勝負多少子,只給一筆事先談好的“彩頭”就行了。
因為這個“彩頭”,茶樓裡的每盤棋是必須都要下完的,沒有中盤投子這一說,哪怕輸的再慘,也得咬著牙把官子收乾淨,這盤棋才算下完。
有的人是專以下“彩”棋為生的。打遍茶樓無敵手的段先生就是其中之一。這位段先生腿腳不便,每回來茶樓都是拄著柺杖。
他在棋盤上出手不凡,頗有小說中隱世高手的風範。棋友之間交談,得知段先生是恩施人,曾在陪都重慶當過大律師。因時局動盪,段先生後來沒了工作,回家以下棋餬口度日。棋友問起,段先生的腿是怎麼瘸的,他避而不談。
得知實情後,秦玉河與農廬商量,憐其生活不易,又是文化人,就免了段先生的茶錢。
大部分棋局的“彩頭”只是為了助興,也有個別棋局的輸贏比較大。比方說,高手之間的意氣之爭,一開始定下的底就比較高,假如另一方高手慘遭屠龍,這盤棋涉及的金額就大了,最高能到普通人家一個月的薪水,這筆錢等於他們小半個月的收入,是筆大錢了。
據知情者講,段先生的賭品蠻好,在茶樓混了多時,從沒見過棋迷輸錢一起吵架翻臉的,願賭服輸嘛,乖乖交錢就是了。這種情況也許跟圍棋專案本身也有關係,即棋藝高下是很清晰的事情,一出手便一目瞭然,所以在棋盤上是沒有運氣一說的,只有真本事,如果輸了,那也怨不了別人。
在這裡,還有一則趣事:
曾經有幾個棋迷商議,湊錢請高手,其中有一位六十來歲的老頭是個棋痴,在茶樓,竟然打了一年多的地鋪,下棋下的不回家了。
這下棋的人都知道,能逮到機會跟高手下一盤棋,是難得的享受,哪怕輸得再慘。對茶樓而言,當然是件好事,有了人氣嘛,這茶水錢自然就多了。
在茶樓裡,這幾位棋友彼此交情深厚,其中一位是大學教授,後因人脈和高學歷,還當過地區圍棋隊的總教練。
某日,幾個人又起興,決定湊錢請外地的高手來漢口下棋,他們把目光定在江夏高手熊亮的身上。
在三濟堂茶館農廬的首肯下,幾個人每家出了份子錢,將熊亮請到漢口。熊亮高手六十歲出頭,在茶館待了數日,樂不思蜀,竟常住不走了,每日也不做別的,以下棋贏“彩頭”為生。棋友們得一高手指點,連誇那幾位發起者做事“有講究”,隨之也帶動了茶樓的生意,農廬當然開心了,便特准高手及幾位棋友在茶館內的小戲臺上打地鋪,不收租錢和茶錢。
誰也說不清,要不是時局動盪不堪,熊亮會在漢口逗留多久。總之,這個沒心沒肺的圍棋高手,在茶樓裡打了一些時日的地鋪,後因突發事件才走。否則,真不知道他會在茶樓待多長時間。其間,有棋友說,再也沒見小老頭兒跟家裡人聯絡過了。
與棋相識,各有各的緣份,這也是因為茶樓提供了一個對弈切磋的平臺所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