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兮……”
這個親暱的稱謂,幾乎有十年沒有從楊禕的口中吐出,臺若兮甚至有了片刻的心碎。她深吸了口氣,拍了拍楊禕的手背,然後溫柔的看向楊禕低垂的俊臉說道。
“阿禕,很快就結束了,我馬上就帶你回家。”
臺若兮走之前,將自己的手包交給楊禕,楊禕緊緊的攢在手裡,手心裡都是汗。那是他得了眼病之後所行成的毛病,只要感到不安就會將什麼東西抱在懷裡,彷彿自己能躲在後面。那時候,他身材矮小,如今再沒有什麼能讓他輕易躲藏。
楊禕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少年眼盲之後,他就非常抵觸這種陌生的公眾場合,那裡有太多混雜的氣息,有太多異樣的聲音,夾雜著驚異、好奇、憐憫、乃至嘲諷的意味。後來隨著年歲的增長,也可能與他所學的專業有關,他幾乎完全客服了這一心理障礙,面對質疑似乎早已習慣。
可是今天不同,他不是一個人,他今天的身份,是臺若兮的男伴,醫學泰鬥臺宏仁的獨生女兒的男伴。他可以百分之一百接受失明殘疾的自己,可是卻根本不能接受這個窘態百出的男人,是臺若兮的男伴。
是的,此刻的他,嫌棄他自己,他痛恨自己的殘疾。他無法允許自己在臺若兮身旁出糗;無法接受別人在臺若兮背後指指點點,說她的男伴竟然是個可憐的瞎子。
可是,他為什麼要來?他只是想知道現在的臺若兮,到底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和怎麼樣的朋友來往,那些朋友有沒有對她很好。
然而,他來了,他知道了,那又怎麼樣呢?只不過,再一次身臨其境的證明自己有多麼無能。
楊禕依舊緊攢臺若兮的手包,表情木然,腰桿挺得筆直,一動也不動,在這個賓客遊走的酒會大廳裡,簡直像尊雕像。
有個聲音傳來,“先生,要喝一杯嗎?”
楊禕沒有回過神,那聲音又問,“請問,先生,您也要來一杯嗎?”
楊禕這才意識到,應該是服務生在詢問。他木訥的點頭,伸出手朝前微微探了探,還是抱歉的說道。
“我看不見,能麻煩你把杯子放在我手裡嗎?”
……
盡管臺若兮以最快的速度和一眾同行、競爭對手打了個照面,可時間依然像抓不住的沙一樣,匆匆而過。
臺若兮的父親臺宏仁,曾在申城最負盛名的公立醫院任職,多年特需專家門診,治癒了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患者,為他贏得了醫學泰鬥的美譽。
前年,臺若兮醫學博士畢業,學成歸國,臺宏仁便自立門戶,開辦了一家小型的集醫療、保健、康複於一體的醫療中心。
沒多久,這家醫療中心便被父女兩人經營地風生水起,遠比在公立醫院之時,掙得名利雙收。最近,臺宏仁更是開始拓展美容業務,瞄準馬氏集團新開發的板塊,打算再開辦一家美容整形醫院。
今天,臺若兮來參加馬氏集團的招商酒會,自然是宏仁醫院的門面,也是臺宏仁的門面,大大小小人物全部都要周全,場面話也不可或缺,於是便耽擱了不少時間。
等到臺若兮終於抽身而出,再次回到角落裡的那張沙發旁,她幾乎後悔得想給自己幾巴掌。
此刻,楊禕依然和她臨走時一般,緊緊的捏著她那隻亮閃閃的漆皮手包,卻已然無法正襟危坐。他的臉頰和脖頸處,泛著不自然的潮紅,一隻手更是時不時去扯動領帶和領口。胸口起伏,呼吸似也不順暢。
臺若兮快步走到他跟前,咬著牙雙眼圓瞪,似乎正努力的剋制著自己……
而這時候,一個端著雞尾酒盤的女服務生,從她身旁經過。臺若兮一把拉住女服務生。
“是不是你?你給他喝酒了?!”
女服務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質詢,問得有些懵。
“小姐,你說什麼?”
臺若兮卻更加激動,聲音高八度的指著一旁的楊禕叫道。
“你是不是拿酒給他喝了?他酒精過敏,你想害死他嗎?!”
女服務生不敢出聲,楊禕終於順著臺若兮的聲音摸索而來。他把臺若兮的手包留在原地,手裡捏著盲杖卻始終沒有展開。他已經盡量小範圍的伸出手去探索,但盡管如此,他也知道,自己肯定還是盲態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