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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葉赫那拉的詛咒 (3) (第3/3頁)

我喉嚨發緊,深深吸氣。

“嚇著你了?”

“我只是有些吃驚。”

“我來這裡是為了告訴你,從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我是另一個你。或者說,你是另一個我。”

“你是孟古姑姑。”

“我在夢裡見過你,因而我一見你就覺得熟悉。這城裡能記住我的人很少,幾乎,都將我忘了,包括我的父親和你的父親。骨子裡我們是相同的人,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了的。然而看上去我們又恰恰相反,你被所有人愛,而我正好被所有人遺忘。你的容貌動人心魄,從我眼裡你第一次看見自己,你也讓我看見了我自己。你容貌裡最微小的細節都刻畫在我腦子裡了,不會有人像我這樣深刻地記得你,就好像我是另一個你。因而,我就是另一個你。我是說,我可以充當你。我無聲無息過了這麼多年,從你哥哥與建州的王簽好認輸文書,一邊將你父親的另一半接回葉赫的時候,我想好終於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充當你的影子,你是葉赫的圖騰,為了葉赫,我會成為另一個你。”

我立刻領會了她的意思,然而我還是不大明白她如何能充當另一個我。我們息息相通,隔著十二條街巷,我們在夢裡洞悉對方。她知道我的想法。

“你想看看自己嗎,就如同親眼所見?”

“讓我看看我自己。”

她的手指在我眉心處點了點。像是從遠處傳來異香,一時我面前的孟古變成了另一個我,比在鏡子裡看到的還要真切。連我也被眼前這樣一個美人折服了,然而很快,她又變回原先的自己。

“如果你要贖回你父親的另一半就必須嫁給覺羅的王,我可以代替你。我想為你也為葉赫贏得時間。我與眾不同的地方,是我有一雙別人看不見的翅膀。”

她翅膀上的鱗片可以讓人將所見之物視為所想之物。

在孟古姑姑穿好七層衣服後,我們一起去父親的寢宮。現在那裡只有半個父親。父親的上半部分坐在雕有海東青的寶座上,父親臉色灰白,嘴唇是紫色的。父親圓睜雙眼,遙望著模糊不清的過去。他一定是在等另一半自己,以取代他腰部下面木製的假體。父親的寢宮裡到處儲存著從高山運來的冰塊,使這間屋子冷得如同冰窟。我和孟古姑姑向父親拜祭,也向叔父拜祭,我們向我們各自的父親許諾,不久,布齋貝勒就會得到完整的身軀。不僅如此,我們還想還給他葉赫部由來已久的光榮。

在七天裡,我兩次走過了葉赫城高大的城門。

第一次,我跟在葉赫城新城主布楊古貝勒後面,在城外一百裡的地方帶回了父親的另半個身體。父親被一張獸皮裹著,我們辨認出了父親的盔甲,他受過傷的膝蓋和多長了一個小指的左腳。父親被準確地從中間劈開,傷口用一塊細致的皮子緊裹著。在父親的身體下墊著厚厚的冰塊和鹽。交接儀式短促而沉默,只進行了簡單的拜祭,雙方都穿著軟甲,外面罩著尋常便裝。我看見努爾哈赤已經大為改觀,他長出了胡須,耳朵上穿著象徵部落首領的鐵環和銀環,他的臉上蓋著一層土灰色。這是殺戮在他臉上留下的印記。而我的面容還停在兩年前,他目光定定,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在提醒我而不是在向我請求。我說過的,當你的父親擋在你我之間時,你要理解我。然而我投向他的目光卻在說,兩年前我也說過了,我不會的,我不會理解和原諒你,最終,我只能選擇父親而不是你。

可我的心裡沒有怒火。我的至親們,每個人都壓抑著心中的怒火面沉似水,眼裡攢動著藍色的火苗。唯獨我,在自己身上到處搜羅卻找不到半點憤怒。在我心裡有一塊很深的湖泊。湖面平靜而沒有一絲波痕,湖水像深淵探不到底。醒來後我一直陷在軟綿綿的平靜裡,在一層層被激發起來的吃驚裡,是的,我只是為這一切感到吃驚,然而這種吃驚並未能掀起心中的湖泊,使湖水變得傾斜或是流動,我心裡的湖泊太深,深到連我自己也看不到它的底層。當葉赫計程車兵與建州計程車兵對峙,我的目光與努爾哈赤的目光相遇,我們死死抓住對方,我忽然覺察出心底裡湖泊的深度,湖水從最底層向兩邊分開,裂隙裡有一個攢動的熱點,這熱點能將一片沼澤烤幹,這一團炙熱而躍動的東西沿著裂紋向上攀升,最後來到湖面上方,從一個微小的火苗開始,向整個湖面蔓延,我的呼吸是幹燥的,眼睛也突然被這種炙熱焚幹,我像一塊被烈日連續暴曬幾日的石頭,稍稍一點火星就會讓我完全崩裂,湖面望不到邊際,憤怒也沒有邊際。隨著這個新的裂痕和火焰,我和兩年前的努爾哈赤徹底割裂了,從這一刻開始,我們成為世仇,除非殺了他,才能平息我心裡的憤怒。

第二次從城門裡走過時,我身上穿著套色彩豔麗的婚服。我身後有衣著同樣豔麗的十二名女伴,拖著長長的鬥篷後擺。再後面,是一條漫長的送婚隊伍。我執意晚上出嫁。我坐在馬背上,身上的金銀寶石在月下閃閃發光。我從父親的宮殿出發,街道兩邊站滿一身縞素的人群,六天前他們穿著同樣的衣服將父親送往地下。父親那分為兩半的身體,被工藝精湛的皮革匠縫合在一起,屍身上覆蓋著父親生前的衣冠。唯一的不足是,誰也沒有辦法合上父親的雙眼。父親睜著眼躺在了地下。在侍女們為我更換婚服的時候,我聽到從葉赫城下最深的地牢裡傳來黑薩滿的叨唸聲,這聲音嗡嗡嚶嚶,時斷時續,忽高忽低,像是從墳墓裡發出來的。每個人都聽到了,它似乎就在每個人的耳際邊縈繞不絕。誰也說不準這是黑薩滿在唸經還是在詛咒,總之這聲音聽來陰森恐怖,聽一會兒就像有無數只蟲子在撕咬自己的腸子。新城主布楊古貝勒讓人將黑薩滿從地牢帶上來,方才平息了這可怕的聲音。以前他穿著長短不一的黑法衣,上面掛滿了各種黑珠子,能敲響的黑銅鑼和黑鼓,頭上插著黑羽毛。現在他身上只有一件分不清顏色的骯髒囚衣。我在屏風後面望著他。黑薩滿說他在無人告知的情形下,已經知曉這兩年裡發生的悲劇,現在,他在危急時刻拜見新城主,是為了獻上他的預言。

哥哥說,把你看到的未來說出來。

“有一個巨大的漩渦會將所有的部落都卷進去。不久這片土地上就會再度狼煙四起,死傷無數。”

我索性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看來,今晚是公主大喜的日子,可只要走出這裡,你會看見人們都穿上喪服為你送行。”

黑薩滿是唯一一個看見我,卻面如冷霜的人。

“你一直想殺了我。”

“晚了,布齋貝勒錯過了最好的時機,隨後又一錯再錯。如果當初他殺了你,就不會有今日的悲劇。然而,這不是結束,而僅僅是開始。城主,請將我驅逐出葉赫城,或者處死我,黑薩滿再也看不見未來了,請讓黑薩滿消失吧。”

“你是說,葉赫城就是答應建州的要求,最終也將以失敗收場?”哥哥猶豫著問。

“將我關在葉赫地下最深的地牢裡,也無法改變……葉赫沒有未來。”

哥哥命人將黑薩滿重新帶回地牢。既然父親不曾處死他,那麼新城主也不想壞了舊城主的規矩。

對於葉赫人而言,這是一次出殯而非婚嫁。葉赫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剛剛埋葬了城主,接下來就要送走公主。舊城主使得葉赫成為海西四部中最強大的部落,而公主則讓這座城成為了傳奇。人們不可迴避地意識到,城主會帶走繁榮,而公主會帶走光榮。前一個已經變成了事實,而後一個已經寫進了協議,上面蓋著新城主的印章。隨著黑薩滿的念誦——當他被帶回地下深處的牢房時,他又發出了嗡嗡嚶嚶不絕於耳的聲音,這聲音似從地心深處傳來,它讓人心跟著他的聲音一起顫動,將失落的情緒推向谷底。這是送喪般的音調。音調很低,卻像風引發樹林跟著一起哀鳴,人們在這顫動裡沮喪到了極點,整座城陷入了暗紫色的池沼。這聲音一度讓婚隊停了下來,人們互相注視時,又讓沮喪和悲哀的情緒,變得更為強烈。布揚古貝勒不得不命人火速堵上黑薩滿的嘴,可他的喉嚨依然發出嗡嗡嚶嚶的聲音。布揚古貝勒又命人將鐵索纏在黑薩滿的脖子上,可從他的腹腔裡傳來更加低沉顫動的聲音。於是新城主命人在黑薩滿的腹部,壓上一塊足夠重的石頭。聲音終於減弱了,變得氣若遊絲,最後終於停息。本來只需要半個時辰就能走完的路,在這個晚上卻用了兩個半時辰。這時月亮更高更遠,月光也更加白皙,地面上鋪著一層慘白的沙粒,倒讓兩排打著燈籠的隊伍顯得暗淡無光。空氣中彌漫著強烈的焚燒貢香的氣味兒。

我端坐在馬背上,沉重的冠冕讓我無法自由顧盼,我一直在小心察覺那雙託在我身後的手,孟古姑姑,我們的約定就牽扯在這長鬥篷的兩端。在快到城門時我略略回頭,看見她在月下已經變成另一個我,一如我的倒影。一切都在約定之中,長長的馬隊揚起銀色的沙礫,一出城,我們就在不斷升騰的沙的銀霧裡相互靠近。婚服非常寬大,我很容易從衣袍裡退出,孟古從那長長的鬥篷下鑽入我的婚服,我則退到了她的位置。沒有人發現這個變化,每個看見她的人都以為看見的是我。我最終以一個女伴的身份參加和目睹了葉赫公主和努爾哈赤的婚禮。七天前搭建的祭壇被重新裝飾,變成了迎親的場子,在孟古姑姑身後,漠北的風,正在將她翅膀上青紫色的粉末,灑向對方的陣營,我見證了努爾哈赤投在孟古姑姑身上的目光,正如他望著我時的樣子。

他將她帶走了。她回頭向我投來最後一瞥。我第一次感到分離,就像有人帶走了我的一部分。我心裡明白這是永久的別離,生死的別離。她每向前邁一步,就遠離我一步,如果有一天努爾哈赤發現這個秘密,他會殺了她,也會遷怒於葉赫,而我一定要趕在他殺她之前先殺了他。

帳篷

我對於殺死努爾哈赤這件事著了迷。

現在我想明白了,還不僅是要他償還父親叔父的性命,奪回孟古的理由,我只是單純地想要殺他。殺他就是我的願望。孟古是另一個我,她長了一副蝴蝶的翅膀就是為了變成我,替代我。從她說“我是另一個你”的時候,她就與我合二為一。當她最後回眸一望,這個意念便牢不可摧地嵌入了我。這是暫時的分離。我們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把你的訊息傳給我,用你隱蔽的翅膀和翅膀上藍色金色紫色的粉末。告訴我他是否辨識出你與我的不同,如果他渾然不知,那就意味著你確乎從一開始就是我,人們忘了你,這留給我重新勾畫你的機會。也許我是在漫長的睡眠中,將你變成了另一個自己,要不你從哪裡知道我已經醒來,又從哪裡知道我的想法?要不是你潛入我的夢,構築了另一個自己,就像影子從我腳下挺立站起,成為另一個我。在送走孟古回到綺春園的那一夜,我閉上眼就看見孟古展開的翅膀。它悄悄掙脫衣物,它的顏色遮蔽了月光也熄滅了燈火。那一夜就留給這雙翅膀了,努爾哈赤將她帶回自己的帳篷。

在過去的數年中,建州漸漸建起了城堡,這城堡不過是葉赫城的複製品。這些新建築倉促而潦草,流露出焦灼與急躁。努爾哈赤卻不願住進自己新修的營壘,他有一頂足夠好足夠大的帳篷,帳篷的四圍是曠野,那裡遠遠圈著靜水般波動流淌的馬群。他將孟古從馬背上抱下來,牽著她的手,她的手指在他手裡很自然地轉換為我的手指,還有她的聲音。他們走進帳篷,孟古聞到了獸皮和青草的味道。他望著燈下的她,那張臉是這樣遙遠又逼近,他總覺得無法更清楚地看清她的面容,他揉了揉眼睛,稍稍退遠一些,只要他的眼睛稍稍變換角度,她的美便煥然一新,讓他更覺迷惑,這樣他又不得不走近些,湊近她的額頭、眼睛、鼻子和嘴唇,在他決定看清和掌握她之前,她在他眼前消散了,變得像熱氣一樣稠密,像冷氣一樣稀薄。他呼吸著這冷暖相織的空氣,無暇分辨這密集的、雨一般的氣流來自哪裡。他本來要說很多話,要解釋,要平息,要安撫,要承諾,要發誓,可當她開始像空氣一樣彌散在他帳篷的各個角落,佔據了所有空間的時候,他覺得一切都沒有必要了,他在這氣息裡伸展,像是墜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事實上他無法分辨這空間到底有多大,他知道,他是在自己建造的帳篷裡,卻覺得這裡一片陌生,根本無法追逐到她而她又無處不在。事實上他觸控到的,是那個展開的翅膀,它們像一個巨大的夢寐覆蓋了他,讓他從此失去了警覺的睡眠,每天晚上他都會陷入這種永恆的追逐。新娘似乎從這一天起沒有被外人所見,她成為他獨一的私有物,成為他的帳篷,他將每個夜晚都放進帳篷裡。白天,他也會帶著她出行,將她裹在厚厚的鬥篷裡。她持續不斷,向他散發花粉,讓他保持著永不衰竭的興趣和沉迷。她似乎不用千軍萬馬就制服了他,一切都在預想之中。不過,夢也會露出一個微小的罅隙,讓沉睡者得以清醒。努爾哈赤醒來,僅僅是因為那把我贈與孟古的短刀。她正用刀尖抵著他,要取下他的項上人頭。

這一幕讓他想起多年前那遙遠而冰冷的涼意。他沒有動,指望它切入喉嚨。她是可以這樣做的,他已有預感,他等待,可如果等得太久,他就會失去耐心。她被他的安靜迷惑了,也許還有別的什麼。睡著後的臉在微光中猶如嬰孩,她殺他的慾念轉而變成了一絲憐憫與不忍,總之她沒能殺他而他反而得到那把短刀。他很容易制服她,用那柄短刀割開她背上的衣服,使那花紋和翅膀無以掩飾。她想要收緊翅膀,卻在瞬間忘了向他拋灑鱗粉,他驚愕地望著她,看著這個精巧玲瓏的陌生身體。努爾哈赤用刀指著她的喉嚨,讓她說出她是誰。

她如實以告。他的刀從手裡滑落險些刺傷了自己。他發出的一聲嘆息,讓人以為他被兵器深深刺傷。隨後他將她束住,她彎曲地匍匐在一小塊地毯上,他發現一直以來沒有邊際的空間和密集的冷熱交替的空氣都消失了,現在只剩下了讓他猝不及防的侷限和北方幹燥的風。

當孟古蜷縮在那頂大帳篷裡的一個角落裡時,我從夢中驚醒。她是另一個我也是我正在做著的夢。短刀已經落入敵人之手,戰爭迫在眉睫。兩年過去了,我哥哥已經重整葉赫城的防衛並訓練好了士兵,馬匹和兵器都得到了補充,以前我那些追求者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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