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標記證明她是你要找的人。”
“是。”
“王妃,我信了黑摩羅的標記,也信了那拉就是葉赫那拉。我是她的醫生,可否請她來,讓我向我的患者道歉,為我認定她看到的是幻覺道歉。我誤解了她,她看到的,是自己過去的記憶。”
“把珍珠還給她,她就會回來。”
我努力思索,想要找到這場夢的漏洞。總會有一個漏洞的。
我交還項圈。他他拉氏的珍珠,正好遮住那枚黑摩羅的胎記。
鏡子裡,他他拉氏破敗的影子向後退去。她就是那拉眼裡的“它”。我看見了。
我身邊的“她”望著鏡子,瞳孔由黑變淺。
那拉回來了。
她讓那拉回來,不過為了證明,我們陷在無時間裡,我們無法脫離這個地方,這個夢境。
我不能錯過機會。我舉起他他拉氏坐過的椅子,朝鏡子砸去。我們來到這裡經歷了三個界限,鏡子是一個界限,鬼街是一個,新橋是一個。我們首先要離開的,是這個界限。
不錯,這是一個無時間地帶,因而,所有的物,都是時間。每樣東西都代表了時間,椅子是時間,鏡子是時間,廢墟是時間,火焰也是,我和那拉,都是,當然,他他拉氏也是。這是出於本能,還是出自幸運?我沒有預見這樣的結果,當兩種東西,或者說,當兩種不同的時間相撞,便會引發地震與海嘯般的狂潮。我舉起椅子向鏡子砸去,一切都那麼單薄,破碎,轉瞬即逝,鏡子的碎片向四周飛散,當時間發生矛盾的時候,所有的物,都在扭曲,變形,變成波紋,時間的波紋。
不,是時間的流水。
我一把拽過那拉的手,拉著她,向來時的方向奔跑。我們所過之處,都在變成波紋,繼而變成水流。很快,我們就漂浮在這時間之水中,四周是一片汪洋大海。唯一沒有隨之改變的,是遠處那座尚未命名的新橋,我們只能奮力向它游去。它很遠,像條細線。
橋,上了新橋,就意味著獲救。
那拉
2012年。
我的噩夢最終變成了華文的噩夢。
華文並未帶我一起離開那個忽明忽暗的夜晚。記憶裡,我從一場洪流中逃了出來。然而,那洪水滔天的地方,卻一直火光沖天,空氣幹燥而熾烈。那裡沒有水,可為什麼我的記憶裡總是有一股泥水的腥味兒?
那是一股時間的洪流,將我拖向了深海。我會游泳,但我始終無法上岸。最後,一個有力的手臂將我推上岸,讓我回到有空氣,可以呼吸的地方。上岸後,我發現自己獨自一人。
很多年過去了,我和父親住在淨園。我沒有結婚,也沒有伴侶。我一直精心照料父親名下的這所故園,每天接待稀少的訪客。淨園如今是一個私人博物館,而我是這個小博物館的館長。我大部分時間沉默不語。我從鬼街回來後就變得沉默。
這沉默是有理由的。
我並沒有將鬼魂留在那片無時間的廢墟裡,而是帶著它回到了橋這邊的世界——迄今為止,“它”,那個渾身水淋淋的鬼魂,依然在。我脖子上,嵌在項圈上的珍珠也在。我無法擺脫珍珠。我有一半靈魂做了珍珠的俘虜。我戴著珍珠,“它”就一直都在。“它”還會跳出來,像以前一樣。可我平靜多了。我和它,可以無礙地注視著對方。我給它存身之地,它給我平靜。平靜,這就足夠了。我不再徒勞無功,跟別人訴說,我身上一直附著一個鬼魂。我認可這個事實,我和鬼魂相互依存,不能分離。它因我而存在,而我離開它就會失去一半,或全部的靈魂。
我的名字叫那拉。然而我最終沒有弄明白的是,我到底是誰?是他他拉氏的魂魄憎惡的老太後葉赫那拉,還是那個發出詛咒,並為此付出靈魂的葉赫那拉?又或者,我是眾多聲音中的一個?抑或,如華文所言,我是不幸為亡魂選中的,一個不相幹的人?無論如何,最終,我和葉赫那拉脫不了幹系,她的記憶活在我的腦葉裡。
在我記憶深處,潛藏著一個龐大的世界,那裡,沒有時間,一切都是靜止的,也是周而複始的。存在如此單薄,華文讓我看到了它。
華文無法將我從那個世界剝離。而我,也許,是布西亞瑪拉一個疏漏的夢境。再也許,我就是葉赫那拉。
在鬼街那片赤紅的天空下,我望著鏡子,也望著“它”。“它”就是我。“它”腐壞的形象淹沒了我。
她就是我。我望著她。所有的光都熄滅了,我腦子裡一片漆黑。我蜷縮著,退入黑暗,沉入黑暗的底層。她佔據我。黑暗裡,我唯一能感覺到的,是我拼命睜開的雙眼。
她的詛咒,讓她和我都離開了蝴蝶顫動的翅膀。
蝴蝶帶走了所有人,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