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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下紫禁城 (1) (第2/3頁)

“你能這麼說,我很高興。但我不得不告訴你,夢對於我們的意義。我們生活在一個如此複雜的地方,普通人會說,我們處在權力的最高點,但你知道權力是什麼嗎?權力,就是讓人失去夢的東西。權力讓人無法安眠,甚至,像種田人那樣在夜晚做一個好夢的想法,都將變成奢望。權力取代人所有的生活樂趣,權力只讓人專心於權力本身,即便是在看戲、打牌、吃飯、喝茶時,你也只傾心於權力,無法真正享受吃喝玩樂的樂趣。人時刻要保持最佳狀態,以最好的精神來矚目權力,權力讓人在睡著時也睜著雙眼,留心周圍人的一舉一動。隨時都會有人覬覦你手中的權力、你的寶座和榮耀。當權力入侵你,就像一劑毒藥侵入血液,你所有的快樂都會讓位於權力,讓位於一個至高無上的指令。權力就是你的全部快樂。一旦你嘗到權力的滋味,你無論如何也不願失去它,讓他人從你手上奪走。在權力取代你的一切樂趣時,夢就是一個令人嚮往的地方。為什麼先祖們要不惜重金修造龐大的園林?不,圓明園不是一座園林,它是一個人造的夢鄉。我們在權力中損耗的一切,都將在夢中修複。對於一個皇帝而言,僅僅有陣容強大的嬪妃是遠遠不夠的,女人只是裝點,而夢卻是一個可以讓他放下和修複殘缺的地方,所有在權力中遭遇的創痛,都可以在夢中得到修複。這就是夢的意義。

“夢是另一個帝國。是為你所有的國土,一個人可以索要別人的性命,卻無法掠奪別人的夢,即便是噩夢。這是最後的自由和領地。還有什麼比夢更自由的遊歷?還有什麼比夢能讓你得到更好的補償?我看沒有了。倘若一個人願意將自己的夢交給我,那意味著什麼呢,那意味著他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了我,從此他沒了自己,只有我。但這並不是意味著,我的權力就是他的權力。這僅僅意味著,我的權力得到了強化與保護。他的存在將不會對我構成任何威脅與損耗。去仔細瞧瞧安公公,你能看到他與別人的不同。那是因為有關夢的一切他都無法享用,他只服務於幹巴巴的現實。他是一個真正的奴隸,而我是他唯一的主人,我對他的回報,僅僅是給他一個虛名、一些珠寶和衣物。宮裡塞滿了這些東西。我自然也會給他幾個笑臉。這些都是無夢的補償,僅此而已。你會羨慕這樣的人嗎?”

“一個從來不睡覺的人會死嗎?或者,會不死嗎?”

“與常人沒什麼不同,除了失去夢。他不會因為失去夢而死去,只不過,他的靈魂會枯萎幹癟,剩下一副軀殼。太監沒有後人,若連夢也交了出去,可就什麼也沒有了。就是說,死後,他的靈魂不會再有機會醒來,他是永遠地死了。他僅僅是一個工具,與一把花鏟沒什麼分別。宮裡有那麼多人厭惡安公公,想要除他而後快;可他們不知道,安公公驕縱也好,進讒言也好,對錢財貪得無厭也好,這些,都無關痛癢,因為,他其實已經死了。告訴我,當你知道安公公是這樣一個人時,還會為自己沒有知道一個秘密而惋惜嗎?還會為沒有得到安公公那樣的信任而遺憾,因為我對你保留一個秘密而懷疑自己嗎?”

我愣住了,望著她,心裡塞滿聽到這種解釋的後果——惶恐。我盡力剋制惶恐,讓自己語調平常。可我的聲音明顯低了下去,喑啞而不自信。

“我從未想到事情會是這樣。可安公公為什麼要付出這麼高的代價,來換取做一個秘密的守護和管理者?我猜,他一定得到了某些別人無法企及的回報,才會心甘情願地去做這件事,那麼,這是一個怎樣的回報?”

“當一個人心裡的貪欲之門被開啟,而我又是滿足他的唯一可能,他還會有別的選擇嗎?”

她始終沒有告訴我那個秘密或是允許我進入秘密所在之地。最後,她讓我仔細斟酌她說過的話,然後再想想,是否還想知道那個秘密。

當我從太後寢宮裡走出時,那句“他其實已經死了”的話總在我耳邊回響。太後沒有說養蠶織絲的地方到底在哪裡,又是如何的景象,可我已經感覺到那地方的恐怖。那天夜裡,只要想起“安公公”這幾個字,就像有利刃刮過我的面板。

雖然太後說安公公與死人並無分別,但是第二天見到安公公時,我還是不能將他當作死人看。他無疑是個活物,會呼吸,會說話,臉上依然掛著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依然趾高氣揚,站在太後身後,一隻手轉動著另一隻手上的翠玉扳指;大家依然得將怕他的心思藏起來。我問自己,我是否可以以死為代價去換取一個秘密呢?而那又是否是一個值得以死去換取的秘密呢?它是否是父親想要的答案——一個隱匿邪靈的地方?邪靈,還有傳說中藏在石函裡後來不翼而飛的東西,是否就在秘密裡?這些問題纏繞著我,在我腦子裡亂成一團。我回避太後的目光,怕她洞察我的所思所想。每天早上,兩個侍女為我梳頭著衣時,我都會問鏡子裡的人,你願意失去另一半自己,去換取那個秘密嗎?

鏡子裡的我說,如果那秘密是父親想要知道的。

在綺華館,我從未與安公公打過照面,可我知道,他每天夜裡都會去那裡。在我就寢後,躺在紗帳裡,便想,這個時候,安公公正走在西長街上。再過一會兒,他就會用一把神秘的鑰匙開啟一扇神秘的門,進入一個神秘的地方。問問路上值夜的太監便可知曉,每天晚上,有一乘四人小轎將安公公送至惠風亭。那乘轎子是太監都認識的。晚上,我不能尾隨安公公再次進入綺華館,綺華館的規矩素來最嚴厲,即便是對公主而言。我不能問安公公我最想知道的問題,這無異於直接問太後。何況,一個將夢交了出去的人,能指望他說什麼呢?不過,我時常有機會單獨見到安公公。宮裡大大小小的節日、祭祀,尤其是太後的生日,安公公會特意提醒宮眷們準備禮物和禮服,並送來太後的賞賜。這年端午節前一天,安公公照例來提醒過節事宜。譬如朝賀設在哪裡,在哪裡看戲,要備的禮物。他說完這些,我並未像往常那樣對他視而不見,而是說:

“安公公,慢走,宮裡的規矩,我正要向你請教一些呢。”

“自公主入宮這三年來,兢兢業業,已經熟知宮裡的禮儀規矩,還有什麼是公主不知道的呢?”

“我才入宮三年,而安公公你從鹹豐年間就已經是先皇身邊的人了,這宮裡頭的規矩,我知道的又怎麼能跟公公你相提並論呢?何況我年輕,心高氣傲,平日裡對安公公多有得罪的地方,也想找個機會跟公公道聲不是呢。”

“公主您太客氣了。如果公主想說什麼,奴才可聽著呢。”

“安公公,不久前,我問過太後一件事,這件事卻是與你有關。太後跟我說了些你的事,讓我對你刮目相看。我得知,你是一個秘密的守護人和管理者。既然你是守護人,我也就不為難你了;你可以不回答我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但是你要回答我,為什麼是你,而不是別人會成為那個秘密的守護人?”

“回公主,太後既然已經告訴您我的一些事,我也就不必隱瞞了。想必您已經知道,我從來不睡覺,也不會做夢。睡覺和做夢的滋味,我已經完全忘記了。太後也許還告訴您說,我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最後,或者還要加上一句,我是一個貪得無厭的人。我不反對這樣的評價。即便太後這樣說我,嘲弄我,我也毫無怨言。因為從進宮的第一天起,我就在接受做奴才的訓練。所有的訓練都在告訴我,我不是一個男人,也不是一個女人。奴才,這兩個字就是我的全部定義。我發現,如果我理解和接受這兩字,我的日子會好過很多。而如果我反抗,哪怕只是一個念頭,都會遭到鞭打和痛斥。在我面前只有一條成為奴才的道路。認識到這一點,我並不悲傷,相反,我是在認識到這一點之後,才心甘情願地接受我是一個奴才的命運的。我發現,成為一個奴才並不像別人想得那樣可悲,相反,當我認清自己後,我完全放鬆下來。

“我唯一不安的,是我真正的主子並未出現。恰在此時,有人將我的衣服扒去,將另一個,真正的我,從我心裡的泥潭裡打撈出來。作為一個聰明的奴才,我很快發現了值得跟隨一生的主子。對於一個真正的奴才而言,跟對主子,是成為奴才的第一步。奴才要有一個值得他信服的主子。如果一個奴才沒有找到令自己信服的主子,那事情可就顛倒過來了。你不能心悅誠服地做主子的奴才,不能將自己完整地交出去。當我第一次看到太後時,信服感便蜂擁而至,打從孃胎裡出來,我就從未感受過這種幸福。

“事情是從衣服開始的。當時我站在金磚上,宣讀皇上的旨意。太後那時還只是一個貴人,剛剛誕下皇子,我帶去了皇上的封賞。在我歌唱般的宣讀聲中,太後從一個貴人升為了貴妃。太後那天不僅僅賞了我銀兩和衣服。那天,太後端坐堂上,而一個宣讀聖旨的人卻跪在了地上。聖旨在我手裡像棉紙一樣單薄。因為我已經嗅到,真正的主子,就坐在面前。我在她認出我之前,先認出了她。所以我久久跪著,幾乎沒有任何知覺地,褪去身上的一件件衣服。我聽到了她的命令。我聽到她說,想要當真正的奴才嗎?那就褪去舊主子賜你的這身皮。我幾乎是在無知無覺中脫去一件件衣服的。在她面前,我是多麼醜陋!但是我願意暴露我全部的醜陋。因為每脫去一件衣服,我都無比清醒地意識到,我其實是在脫去我的舊習氣。我正在蛻變,變成一個真正的奴才。太後平靜地看著我,將我裡裡外外看了個透,隨後是鞭打,隨後是伴隨著疼痛而來的快感。我就是在這個過程中完全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沒有半點掙紮,完全心悅誠服。即便我的鮮血染紅了執鞭人手中的鞭子。事情就是從那個時刻開始的,一個儀式,在經過這個儀式後,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夢、靈魂,這些,我早該失去。在這個地方,一個做夢的太監是可笑的,一個有靈魂的太監是可悲的。只有將靈魂交給真正的主子,我的沉重才會消失,我會真的輕鬆起來。

“當我失去所有我該失去的東西後,補償便來得炫目而充分——稱號、品級、榮華、富貴。在兩千名太監中,只有我能站在離太後最近的地方,甚至在深夜,坐在她身邊,陪她打骨牌、說話兒,為她揉腳趾。但這還不是最高的榮譽,比之宮裡人對我的畏懼、羨慕、奉承,至今,我還未曾看到有一件事,可與太後分享和守護一個秘密所帶來的滿足相提並論。我不可能和第二個人分享這個秘密。我甘願當這個秘密的看門狗,無論晝夜都睜著雙眼,洞察周圍的動靜,讓主子安心入眠,放心入夢。公主,我已經回答了您的問題,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看著安公公消失在宮門外,一陣無法抵禦的冰冷與厭惡佔據了我。這奴才讓我再次意識到,除非拋棄夢,才能獲準進入那扇秘密的大門。就在安公公自我表白的時候,我已經決定,要除去這個人。唯有如此,我才能取而代之,觸及秘密,卻未必一定要失去夢。

我要找到開啟那扇門的鑰匙。

每天,安公公與我在不同的時段,出入於綺華館,我們在綺華館從未遇到過。既然安公公每天出入於這個地方,那麼,綺華館,必是那秘密的藏身之地。在此後的日子裡,我每天都在檢視這個看似熟悉的地方,卻並未發現有什麼特別之處。也許在一間屋子的牆壁後面,就是那個神秘地所在。我總這麼猜測,眼光掠過每一堵牆。

我問福琨,安公公管理的,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福琨說,安公公像守護著身家性命一樣守護著那個地方,別人絕無可能進去。鑰匙只有一把,他隨身攜帶,片刻不離。當福琨說到鑰匙,我們四目相對,我們都想到了安公公右手食指上的翠玉扳指。

我問福琨:“你想到了扳指,為什麼?”

福琨說:“自我第一天見到安公公,直到今日,他手上的扳指從未更換過,也從不離身。這很奇怪,扳指是王公貴族的佩飾,安公公雖是大內主管,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奴才,奴才戴不合法度的東西,是一定要被嚴懲的。但是安公公從未受到懲罰,也從來不曾隱藏這枚扳指。綠扳指是安公公身上的招牌,安公公隨時隨地都在撫著摸著這塊翠玉,生怕有人不知道這是太後的賞賜。安公公養著這塊翠玉,就好像這塊玉長在他身上。”

“你說這塊扳指就像他的命根子?”

“閹人的命根子早就被割了。一個閹人一生中總在尋找自己丟失的東西,卻總也尋不到,就只能用一件東西來代替。閹人總得戀著些什麼,要不在這宮裡,日子可就沒有盡頭了,尤其是像安公公那樣的人。”

我與福錕的看法不同。那奴才炫耀,是因為,那塊翠玉值得炫耀。

安公公與福錕,他們並不隱瞞,一個秘密的確存在。

太後讓我小心斟酌,也許是在試探我,到底對秘密抱著什麼樣的想法。如果我說自己願意失去睡眠與夢,那就意味著,我想要知道秘密的願望十分強烈。而若我再用獲取太後信任的說法,來打消她的疑慮,顯然結果並不會如我所願。所以,最好是裝作什麼也不想知道,而只專注於自己手邊的工作,只有這樣才能讓太後放心。但是,太後也許是在用是否甘願失去睡眠與夢,拿到神秘之門的鑰匙,來試探我的忠心。當然,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她也未必會將鑰匙交給我。在已經確定的奴才和尚待考量的奴才之間,太後自然不會將秘密輕易交付於我。而如果太後說可以,那意味著當我成為秘密的保管者之後,對她而言,我,的確就沒有半點危險可言了。如果是這樣,知道秘密與不知道秘密之間又有何區別呢?

日日夜夜,我陷入種種複雜的思索和揣測中無法自拔。我的睡眠越來越少,我嘗到了不能順利入夢的危機。這很痛苦,在我失去睡眠與夢之前,“秘密”,已經在吞噬我的睡眠與夢了。由此我瞭解父親為何急切地想要知道一個問題的答案,因為這個問題也同樣在吞噬著他的睡眠和夢。父親想要用一個答案來熄滅夢裡的大火,可那場大火反而愈燒愈烈。

我父親腦海中的大火,漸漸變成了我睡眠裡的大火。我在父親愈演愈烈的火光中,輾轉難眠。終於有一夜,我起身,只攜貼身侍女弄碧從西長街,過百子門,經惠風亭,來到存性門前。

三年來我遵守綺華館的規則,只為表現得如太後所願。將一切禮儀約束執行得完美無缺,意味著完全承認太後的權威,並將威懾傳遞給他人。真正的貴族是尊重禮儀的。正是繁複的禮儀,鑄造了我們這樣與普通民眾格格不入的少數族群,同樣,我們以完美的、無懈可擊的服飾制度樹立起來的等級,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和確立我們的權威與尊貴,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呢?沒有人看到在禮儀和規矩之間,那在恐嚇與畏懼中建立的秩序。雖然,我在宮裡已經樹立起嚴密而審慎的形象,但是這個夜晚,我無法顧及丟棄禮儀和規矩的後果,挺身前往。我倒要看看,安公公到底從哪個房間進出,夜晚的綺華館又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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