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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瞭如指掌。這並非我愛得有多深,也並非我有異於他人的怪癖,而是時間太過漫長,我的技藝——如果這可以稱之為技藝的話——我的技藝隨著黑夜增長,我無法控制這種能力。如果,一個人有種能力,還有一個想法,而他又有著可供支配的時間,無疑,他的能力會隨著想法無邊施展。
我知道昨天發生在這裡的所有事情,也知道安公公的某些秘密。因為後來,我將用在翠縷身上的心思,用在了安公公身上。
這又有何不可?既然我有用不完的時間。在我用盡心力,在聽覺中靠近一個我喜歡的姑娘後,可以說,我用長夜為自己恢複了某些夢。我像一個無形的夜遊人,陪伴在我聆聽的姑娘身邊,直到她酣然入夢。之後,我被關在了門外。這時,翠縷除了均勻的鼻息,再無響動,我試著聆聽一個人的夢,藉以和她擁有同一個夢。我失敗了,我發現夢是唯一能將我關在外面的東西。就像屋子,我被門留在了屋外。我無法聽到一個人夢裡的動靜。我能聽到她的心跳,卻無法聽到她夢裡的腳步聲,她去了哪裡?在夢裡,她跟誰在一起?這一切都是我無法分享的。我的聽覺止步於夢。因而在翠縷睡著後,我便無事可做了。我又一次陷入無聊。我得為自己找到另一個樂趣。很自然地,我想到了安公公。我跟安公公的共同之處在於,我們都是無夢人。一個無夢人自然可以揣測另一個無夢人。黑暗中,我一邊聽著翠縷輕微的喘息聲,一邊想,此時,這位太後身邊的紅人在做什麼呢?我很快就熟悉了安公公的一切聲音特徵。熟悉他的腳步聲,他說話時聲音的尾音,熟悉他的氣味。晚上九時一刻,那是翠縷睡下的時間,我的聽力自覺移向安公公。我聽到他在儲秀宮逗留,陪太後玩骨牌,我聽到他手裡的骨牌嘩嘩作響,他的牌技很好,總輸給太後,是為了討太後歡心。之後,他出了儲秀宮,上了轎子,從西長街繞一個大圈子前往綺華館。這時恰好是十時零五分。他下轎,腳尖著地,貓一樣走動,無聲無息。安公公不僅搽粉還抹香水。香水是太後賞賜之物。香味兒近似某種植物的花香。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何種花香,我從未聞到過這古怪香味兒。每次安公公都會帶來這種氣味,安公公離開後,這氣味在半個時辰後才散盡。
轎子停在延慶門外,兩個小太監前面掌燈,安公公從延慶門進延慶殿,過廣德門,走一段長路,進建福門,過撫辰殿、建福宮、惠風亭來到存性門。安公公在存性門前整理衣裝,兩個掌燈太監退去,安公公提燈,進門,從靜怡軒廊下走至慧耀樓。慧耀樓、吉雲館、敬勝齋、碧琳館、凝暉堂,這些他都不曾進入,而是直奔延春閣而去。
想必公主您已經見識了綺華館夜晚的景象。您已經看到,衣服會發出五種顏色的光。我曾經跟您說過,綺華館的衣服,是有魔力的衣服。這不只指它們會在最黑的地方發出光亮,它們還會形成某種圖案。至於這衣服裡的圖案,我並未破解出其中的含義。除了令穿衣服的人顯得耀眼,我猜測,它可能是某種特殊的印記和記號,表明它專屬於太後,也可能它本身就是符咒,會給人帶來好運或晦氣。但無論如何,能穿戴綺華館織造的衣服,都是地位顯赫的人,是太後另眼相待的人。
公主,您最感興趣的是安公公將要去的地方。您知道有一扇門,通向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只有太後和安公公知道。即便是對我們這些與安公公一樣的無夢人而言,也是秘密。安公公不允許別人跟隨,一個人走向那扇門,去和秘密幽會。安公公像貓一樣絕無聲響,這對我的聽力是一個挑戰。要想準確判斷他的方位,的確有難度。此外,他的喘息聲也很輕。雖然我能分辨出翠縷的呼吸聲,但安公公是一個沒有呼吸的人。我的確很難聽到他鼻翼邊的響動。我只好用我的另一種技藝,嗅覺。我的嗅覺跟隨安公公身上的氣味兒,我聞到,他順著建福宮的中軸線一路向前走。他沒有碰觸任何東西,連同綺華館裡的寂靜。這是安公公異於常人的地方。沒有哪個奴才能像他那樣無聲無息走過——從慧耀樓開始,他離開中軸線。我的嗅覺跟著他,我聞到他在延春閣西室,停了下來。除了牆,沒有別的東西。那面牆後,我不再能看到也不再能聞到,我只聽到一個很小的聲音,好似玉石相碰。之後,安公公身上那種奇怪的氣味兒便減弱了,香氣的源頭消失了。唯一的推斷是,他進入了這面牆。這樣說您可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的確是這樣,安公公穿牆而入,進入了牆後面的世界。這時,我便會像被關在翠縷夢鄉之外般,再也難探究竟。白天,我曾仔細察看西室那面牆,尋找破綻。但那只是一面普通的牆,沒有任何縫隙,任何能讓人與一扇門聯想在一起的提示,一道劃痕、一個標記、一點暗淡的影子都沒有。
公主,您所說的秘密,我知道的就是這些。我的結論是,安公公從一堵牆前消失了,而公主想找的那扇門,我確定,在延春閣西室的北牆上。
那是一面沒有標記的牆。但是既然,衣服在黑暗中可以發出微光,那麼,一堵牆為什麼就不能在黑暗中呈現另一種樣子呢?也許,牆會像衣服一樣發出某種圖案的光亮,而安公公手裡的鑰匙,會啟開隱含的門。這一切在白天是看不見的,就像衣服上隱秘的圖形一樣。
盡管我的推斷已經十分具體和詳細,我卻並不想知道牆後面的世界。因而,我遵照規矩,從未在夜間進入延春閣。我知道,洞悉秘密是要付出代價的,尤其是綺華館裡的秘密。
公主,您一直盯著我,您從我眼睛裡已經看出,我其實很想知道那堵牆的秘密。公主,請您假設,若是一個人聽了很久,若他知道太後最信任的太監每天都會進入一堵牆,隔著牆卻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這是多大的一個誘惑,甚至比翠縷夢裡的誘惑更有吸引力。而這也並非只是單純的好奇,當安公公所有的聲息都靜止消失,在我陷入後半夜難耐的寂寞與無聊後,我無法不去想一個問題,我的夢去了哪裡?我甚至不止一次想到,也許,我的夢就在那堵牆後面。那麼,安公公除了是一個秘密的守護人,還將是一個夢的管理者,他管理著所有無夢人的夢。這個想法對於我有著根本的誘惑,一想到牆後面有可能藏著我那丟失的夢時,我就坐立不安。事情總歸是,當你失去某樣東西後,你才會明白它對你的意義。我無數次將耳朵貼在牆壁上,想要聽到牆那邊的響動,但那裡死寂一片。真的,像死一樣寂靜。
唉,我沒有想到,當我承認自己想要找回夢後,想要找回夢的慾望便立即佔據了我。我的眼裡是掩飾不住的焦灼,這個,公主也都看見了。我知道,您很想知道這個秘密,那麼現在,我和公主約好,今夜,我們就等在這裡,我們就親眼看看安公公是如何啟開那堵牆的。
那天,時間一直在表殼裡兜圈子。在福錕和我約定晚上再探綺華館後,我仔細檢視福錕提到的延春閣西室,我像福錕一樣一無所獲。一個時辰後,我又叫來福錕,詢問他是如何交出自己的夢的。福錕沉吟良久,像是在醞釀很大的決心。
那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相當於第二次被閹割。進宮三年後,安公公問我,願不願意做太後忠實的奴才?我當然要說願意。安公公又問,你如何證明自己的忠心?我問,要怎麼做才能證明忠心?安公公說,交出你的夢,這是唯一可以證明你忠心的舉動。你花時間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回答我。那時我年輕,我知道懿貴妃母以子貴,現在我既然被安公公選中,該是天大的福氣,而交出夢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況且,做誰的奴才可不都是奴才?幾乎是略略想了想我就回答安公公說,我願意。我必須快速做出回應,我的回答越是不假思索,就越會贏得對方的信任。安公公只說了一句:記住你說過的話,永生都別提“後悔”兩字。
在我做了平生最快的抉擇後,我開始對如何失去夢,充滿好奇。
我想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失去自己的夢呢?等我經歷那個過程時,我覺得自己被第二次閹割了。的確是又一次閹割,同樣的死亡體驗,甚至更加痛苦。那天,我和另外六個太監被關在一個偏遠的宮殿裡一個密封的房間裡,四面都是燈,亮得讓人睜不開眼。我們被告誡說要一直保持清醒,要不停地在大殿裡走動、說話,為的是不睡覺。雖然有吃有喝,但到第五天時,所有人都瀕臨崩潰,眼前不斷出現重影和幻覺,幾乎站著就可以睡著。但不允許我們睡去。為了不睡著,我們的雙腳被吊了起來,又不斷用冷水刺激。我覺得我生不如死。就這樣我們捱到了那個時刻,崩潰的邊沿,意識渙散,分不清白天黑夜,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清醒的,每個人都氣若遊絲。我吐出了此生最後一口氣,而我正隨著這口氣離開軀殼。
我走出軀體,站在對面看著自己被倒掛的樣子。而同時,那個倒掛的我也在看著另一個倒立的自己。我被掏空了,血液也似流盡。有人將一條細絲線穿過我的鼻子,將離開軀體的我牽走了。然而我還有意識留在身體裡,這餘下的意識從麻木中醒來。被牽走的我,我看出,他想要扯斷那根很細很細,從鼻子裡穿過的絲線,重新回到軀體裡來,然而那絲線像鐵絲一樣強韌,他很快被制服了,被一根絲線,像制服一頭不聽話的山羊那樣被制服了。之後,我被放下來,躺在地上,其他六個太監也躺在我旁邊,像我一樣睜著眼,恢複了活氣。我們互相問候,問對方有何感覺。我們那時其實什麼感覺也沒有,只知道自己好像撿回了一條命。回到住處後,我們以為這下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但是盡管我們閉著眼,卻完全沒有睡意。夜晚變得空洞而失真。我們從此便不需要睡覺了。公主,您還不知道吧,在綺華館裡埋頭做工的太監,都是無夢人。當然別的宮裡也分佈著這類無夢人,他們是最忠誠的奴才,他們混跡於正常人中間。他們時刻清醒,無夢是他們忠誠的標記。
安公公在我們失去夢之後說,有一天,若是你們被恩準出宮,夢還可以還給你們。可我們都知道,這只是一句空話。失去夢的人,除非死,是不能出宮的。
地下花園
天黑了下來。在平日出館的時間,我和福錕滯留在延春閣。福錕向我展示了他令人稱絕的技藝。福錕傾聽翠縷的動靜,講給我聽。我們以此打發這過於漫長又緊張的時刻。要越過許多重門,聽到儲秀宮裡那麼多宮女太監中一位宮女的動靜,著實讓我驚愕。翠縷是圍繞在太後身邊的十二名宮女中的一個。她麵皮白皙,眼睛細長,嘴唇豐厚,心思靈巧。她們都是千挑萬選而來的旗籍女子,不僅長相端正,舉手投足間也要靈巧聰慧。宮女要熟悉太後的所有喜好,知曉太後表情裡蘊含的要求。太後的每個動作都表明了一項指令,宮女便是熟悉這些指令並依照太後心意實施的人。宮女和太後朝夕相伴,自然是太後的心腹,但奇怪的是,這些宮女卻沒有失去夢。福錕說,這是因為她們沒有必要進入那堵牆後面的世界,何況,她們沒有介入綺華館的織造事務。否則,連公主您也早就是一個無夢人了。
我在儲秀宮見過翠縷。翠縷負責保管太後的首飾。太後頭上那許多的珠寶簪花,都是翠縷以極輕巧的手法簪上又取下的。翠縷能從太後的眼神中得知,她今天想要用哪些珠寶,而哪些珠寶又與太後今天的心情相匹配。不僅是心情,還有服飾。翠縷也是為太後擇衣的宮女。她熟悉太後的服飾制度,知道每件衣服存放的地方、儲存的方法。太後有一個儲衣間,就像安公公擁有那個秘密的鑰匙一樣,翠縷擁有儲衣間的鑰匙。她像熟悉自己的指紋一樣熟悉那麼多複雜的服飾。我以為,這該就是福錕喜愛翠縷的原因,除去她外表的靈巧秀麗,她每天捧出捧進的,是綺華館織造的衣物。每天晚上,翠縷取出太後第二天可能要用的衣服,用特製的香料薰香衣物和隨時要用的手帕、被褥。天天與這些光彩照人的衣服相處,難免會生出想要擁有這類衣物的想法。福錕從翠縷的舉止行動間洞察翠縷的心思,她想要一件綺華館織造的衣服。哪怕不穿,或只是在睡前偶爾試穿一下,對翠縷而言,都是莫大的滿足。福錕滿足了她的想法;而我滿足了福錕想要滿足翠縷的想法。我在登記簿上忽略了那件春衫所用去的布料和寶石。福錕說,翠縷將那件春衫小心疊好,放在一隻枕頭裡,每天都會枕著那個枕頭睡一會兒。怕壓壞衣服,翠縷有兩只枕頭。一隻用來藏衣服,一隻用來枕著睡覺。她時常抱著那隻藏衣服的枕頭入眠。
當翠縷在暮色中用香料燻烤太後的寢衣時,我們離一個神秘的時刻越發接近了。我雖然極度鄙視安公公,卻無法使自己免於緊張。我難以預料會發生什麼,面對安公公這樣貓一般靈敏又極為嚴酷的太監,不緊張實在很難。我問福錕安公公在做什麼。福錕說,只有等翠縷睡下後,他才能將注意力移向安公公。這是他幾年來的習慣。如果不能等到翠縷安眠,他是無法放下翠縷,而將全部聽力和嗅覺移向安公公的。綺華館陷入黑夜,而翠縷今天似乎比往常睡得晚些。福錕說翠縷今天不知為何多燻了兩件衣服,也許是拿不準明天太後到底會用哪件。我焦躁地等著福錕告訴我安公公的動靜。在翠縷將燻好的寢衣和被子交給另一個宮女,在床上躺下後,事情才算結束。翠縷總能很快入眠,這和薰衣香料有關。香料有催眠安神的作用,往往在將睡衣薰香後,翠縷也會因為衣香而很快入睡。
福錕說,今天安公公與太後玩的小遊戲與往日並無分別。依然是骨牌。天天玩骨牌而令太後不生厭倦的,恐怕也只有安公公了。今天,安公公小勝一局。這樣做只是為了勾起太後獲勝的慾望。果然,接下來,太後連連獲勝,而安公公自認運氣不佳。之後,六位伺候太後洗浴的宮女進屋,安公公這才退出。安公公回到自己的住處,喝了幾口茶,在臉上撲上香粉。福錕說,安公公有這樣的習慣,就是在進綺華館前,將自己修飾一番,臉上搽香粉,唇上塗唇脂,衣服也要灑上香水。若在晚上忽然遇見安公公,一不留神,是會受到驚嚇的。不過,一般,沒有誰會在晚上遇見安公公。安公公晚上差不多就是貓,躡手輕足,更何況,他要去的,是一個秘密的所在地呢。
起風了。除了花園裡那片青竹的簌簌聲,再沒有別的聲音。竹葉飄搖的聲音像漸漸逼近的腳步聲。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福錕說,他來了。安公公的腳步混淆在一片竹葉的聲響裡,無論如何是我無法分辨的。我也聞不到福錕所說的香水味兒。延春閣裡充斥著各種氣味兒,綢緞、金銀器,還有許多人身上的味兒,只有福錕,像訓練聽力那樣訓練過的嗅覺,才能聞到單屬於某個人的氣味兒。福錕在說完“他來了”後,便不再說話。我們事先約定,屏住氣息,不發出任何聲音。安公公,一個極度靈敏的人,既然身為太後的寵臣,誰也不知道他有著怎樣異於常人的能力,說不好,他的聽力和嗅覺都更甚於我呢?福錕早前如是說。嚴謹而慎重的福錕說出的,正是這個晚上我擔憂的原因,我不知道安公公有著怎樣的過人之處——我暗自想過,也許他比福錕更勝一籌,也許,他有別的本事,畢竟沒有人見過他在夜晚出現在織造間的情形。我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黑暗上。墨汁般的黑暗裡,張掛著的衣料已漸漸散出光斑,星星點點,又透出難以捉摸的色彩。我一時靈魂出離,深陷於幻覺中,這或是在一個難以醒來的夢裡,而並非在紫禁城,也並非在綺華館。來不及細想,我們各自披上一塊布料,混跡於星光閃爍的布匹。今夜,我只求看清安公公怎樣開啟那扇門。
我雙眼一眨不眨,衣服上的微光讓我覺察到,一團漆黑的東西,在向前移動。那當然是一個人的影子。他該是穿著件鬥篷樣的東西,身體被嚴密遮蔽。他比周圍更黑,他熟練地避開所有羈絆。我們隱蔽在衣料下,只露出眼睛。盡管如此,我依然不自覺恐慌,擔心被聽到聲音,被聞到氣味兒。黑影兒筆直地走向福錕指認過的鑲嵌室的北牆,站住。許是我精神過度集中,或是布匹散出的光比剛才更強烈,我能清晰地看見黑影兒。安公公伸出右手,在那面毫無印記的北牆上摩擦著。牆上漸漸出現了一個花形圖案,像衣服上的圖案一樣,有五個花瓣兒,花的邊沿和花芯都散出藍光。若不是親眼見證這神奇的一幕,我如何也想不到,那堵牆會顯現這般奇異的景象。這是一朵藍色的花。花芯處的圓形就是鑰匙孔。安公公手上的扳指,就是鑰匙。這一點,我們事先是猜對了。福錕聽到的那聲玉石相碰的響動,是鑰匙與鎖子相互咬合的聲音。我聽到了,那聲音清脆而短促。花形在牆面擴散,散開的花形,像湖上漣漪,波動著。這面牆,是一泓豎起來的湖,又像在風中展開的絲綢。牆怎麼會變得這樣柔軟,又流動著水波般的波紋?而牆上閃亮的花,漸漸演變為一朵巨型花。一直盯著牆面,會暈眩,我在逐漸加劇的暈眩裡,還是清醒地意識到,那就是通往秘密的門。安公公是從那扇門裡,進去的。
安公公卻沒有進入,而是在牆前站了一會兒。這一會兒工夫足以讓我們心跳加快。而當我聽到安公公開口說話時,心簡直停止了跳動。因為他說,出來吧,你們不該錯過這個機會。我們依然保持不動的姿勢,這也許是訛詐。但是,安公公已經朝著我們所在的位置轉過身。
“瞧,你們披著布料,就像我披著鬥篷一樣。我們共同的目的是,不想被別人發現。”
我和福錕依然僵硬地坐著,我們身上的綢料正在滑落。被一個奴才揭穿,讓我焦灼。牆在安公公身後依然如水和絲綢般波動,而那朵藍色的花,牆的入口,時而張開,時而合攏。像是一抹奇怪的笑,在嘲笑我和福錕。福錕立即跪下。這是一樁天大的罪。安公公沒有發話,福錕已將前額貼在地上。安公公並未向前走,他摘下頭上的鬥篷,露出臉頰。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如果那是一張臉的話。那臉上塗著很厚的白粉,眼睛像京劇旦角的彩繪描畫得漆黑而狹長,唇上一點猩紅的口脂,雖是宮裡女人們常畫的櫻桃形,可在這張慘白的面具上,著實醒目駭人。安公公並不看福錕,而是像往日在宮裡遇見我時一般請安。這不是尊重,而是譏諷和嘲弄。他在說,公主,你怎麼像個奴才一樣偷偷摸摸,身上還可笑地披著塊衣料?
安公公伸直腰後,話聽著是說給福錕的,那張臉卻一直面對著我。
“福錕福大人,你身為太後信任的奴才,在綺華館做了這麼多年,怎麼就忘了這館裡的規矩呢?太後可是頂“奴才知罪”,便再無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