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澈從小在山間樹林裡摸爬滾打,自然是習慣了與蟲為伴。勉強算是嬌生慣養的安容與哪裡受過這種憋屈,拳頭能打到的大高個兒他都不放在眼裡,就是這打也不是、摸也不敢的小蟲,簡直是他的天敵。
忍住了笑意,言澈撿起一根樹枝,朝安容與頭上伸去,然後停在了半空中。他深呼吸一口氣,隨後光速撥弄了一下。
“好了,弄地上了,小心別踩了。”深知臭大姐威力的言澈正色道。
哪裡等到他說,安容與在樹枝落下的一瞬間已經蹦出去老遠。
“臥槽!!!嚇死我了!!!哥!!!這他媽也太恐怖了!!!”平時對言澈說話輕聲細語的安容與此刻再也兜不住了,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把手捂在袖子裡飛快地抓了抓頭發。確定沒有什麼奇怪的物體後,撿起一根細小的樹枝,充當起武器。
“哈哈哈哈哈……”言澈也毫不客氣地笑了半天,終於在要岔氣的前一秒停了下來,慢慢順著呼吸,“你沒打過臭大姐嗎?”
“別說打了,我連見都沒見過啊……”一直生活在高層商品樓,也不愛去野外的安容與自然是沒見過這新鮮玩意兒,他現在只悔恨自己為什麼拒絕了親媽要給他買的釣魚帽。
“我估計它是從樹上掉下來的,不然就憑咱倆這身驅蟲劑,它絕不可能親自動手。”分析完敵情後,也算是給安容與一點安慰——這只是意外,而意外發生的機率本來就很小。“不過以後你要是再看見這種蟲,千萬別打。”
“我……我剛跑了,哪來的及看它長什麼樣……”安容與委屈巴巴,況且他覺得就是認識這蟲長啥樣,碰到了也絕對會敬而遠之。
繼續行進在山間小路上,只是其中的少年似乎有些草木皆兵,拿著小樹枝和空氣對打。
見安容與聽得著迷,言澈接著上面的話題,說起了他的玩蟲史。這酒飽飯足就思玩樂嘛,野果子吃舒坦了,總得找些東西消遣消遣。他們那個小團體的頭頭是一個號稱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姓郭,自稱“郭大俠”。上到院子裡撲大鵝,下到草叢中抓蚱蜢,就沒有他不敢碰的。
言澈小的時候,還沒有手機、電腦,孩子們的玩耍手段簡單但絕不無聊。因為天資聰穎,他總是能很快完成作業,連玩耍的時間都比同齡人要長。他就那樣跟著郭大俠闖蕩山林,所到之處,蟲靜鳥散。
巴掌大的蝗蟲,被他們吊著腳掛在窗臺上;小指大小的螞蚱,抓了又放,然後抓回來繼續放;循著叫聲,拿個竹竿去捅樹上的知了;躡手躡腳地偷襲停在樹葉上的蜻蜓;雙手去關一閃一閃的螢火蟲;樹枝接著毛毛蟲去嚇唬女生……
當然這只是普通的蟲,鄉下長大的孩子們幾乎都玩過,後面還有更重口的。在確定安容與還想聽之後,言澈又開心地講了起來。
某個安容與還沒出生的仲夏夜,小言澈剛洗完澡出來,準備去衣櫃拿衣服,結果突然怔住了——一隻通體泛著彩虹色的超長大蜈蚣。
聽到這裡,安容與還沒來得及打寒顫,就發問了:“哥,什麼叫泛著彩虹色?”
“問得好,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是你吹過肥皂泡泡吧?就那種在陽光下泡泡上會有的形狀奇異的七色光。”似乎是擔心安容與連泡泡都沒吹過,言澈詢問似的看著他。
“哦,那個啊,我知道了,剛剛在大道上還有小孩在吹的那個嘛。你接著說。”安容與恍然大悟,他確實沒吹過泡泡。現在孩子們的玩耍方式多得不像話,肥皂泡泡本應該早就退出歷史舞臺,但是最近卻在一些旅遊景區越來越火,女生們和小孩子都樂意買上一瓶享受下這種原生態的娛樂方式,只是價格也水漲船高。
回到那條七彩琉璃大蜈蚣。本來蜈蚣對於小言澈來說也算是常見的物種,只是那晚的主角兒不僅大得超出了他的認知,那流光溢彩的七色在深棕色的油亮軀殼上熠熠生輝,嚇得他一時間都忘了尖叫。
蜈蚣這種生物本就生得可怖,再加上有毒,就算自恃渾身是膽的郭大俠,也不敢褻玩之。直到這條成了精的蜈蚣懶懶地動了一下,小言澈才發出悽厲的叫聲。
父母聞訊趕到,顯然也是嚇得不輕。兩人面面相覷,最後決定用殺蟲劑試試。把小言澈護在身後,言父絲毫不留情地摁下了按鈕。熟悉又難聞的白色霧氣噴射了出來,直直打在蜈蚣精身上。
原本裝死一般的蜈蚣大爺突然開始順著衣櫃爬行,霧氣如影隨形地追了一路。終於在快要登頂時,這老長蟲軟趴趴地掉了下來。
一家人捂著鼻子,靜靜觀察了幾秒。發現蜈蚣精翻著身體不再動彈後,拿掃帚簸箕來鏟了出去。
好事的鄰居家已經跑來好幾個人看熱鬧——那個年代的筒子樓,家家戶戶知根知底,相交甚好,大忙小忙都會盡心盡力幫助。有一戶在院子裡養了兩只雞,聞言要讓雞來飽食一頓。
蜈蚣大爺也不知道是真死還是裝死,此刻被倒在院子裡,供人參觀。為了讓大家看到它背上的七彩流光,還特意將其翻了個身。不得不說這副令人不適的尊容,配上詭異的顏色,能讓小孩子們今夜魂不守舍。
片刻後,兩只大公雞被趕了過來。雞本來就能以蜈蚣為食,小言澈以前也見過這兩只尾羽漂亮的公雞啄食路過的倒黴蜈蚣,只需幾下,就片甲不留。但這平時耀武揚威的公雞們,圍著蜈蚣大爺轉了兩圈,竟然跑了。
雞主人顯然也是沒見過這場面——咱家大公雞啥沒吃過?
越來越多的人圍觀,大家七嘴八舌地討論,最後一致決定,這八成是個成精的蜈蚣,所以嚇得公雞也不敢吃。
也不知道哪個缺心眼的帶孩子來看,三四歲大的小孩終於哭了出來,悽厲的哭聲夾雜著呼嘯的風聲,七彩蜈蚣顯得更加滲人。熱鬧看盡,誰也不敢再去動這“被成精”的大蜈蚣,任其靜靜躺屍在院子裡。
最詭異的是,第二天早上,這條大蜈蚣——失蹤了。
安容與打了個寒顫,明明出了一身汗,卻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表情也頗為不適。他從沒見過蜈蚣,更別提長那麼大、還像肥皂泡泡一樣七彩斑斕的蜈蚣。
也不知道言澈是不是故意說得像個恐怖故事,反正故事的最後,那條大蜈蚣確實是不見了,沒有人知道是裝死逃過一劫,等人群回家後再溜走,還是被別的東西吃掉,總之再也沒人見過同款。
安容與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童年,瞬間感覺真是乏善可陳。雖然也換過房子,但都是在林立的商品房裡,別提鄰居了,就是對門都不一定認識。沒有老農種植的瓜果蔬菜,沒有隨處生長的野果子,沒有抓來把玩的各類昆蟲,更沒有模樣駭人的大蜈蚣。似乎除了電腦就是手機,還有各式遊戲機,最健康的玩法也就是打打籃球。
聽得還不夠滿足,好奇的少年催促著言澈繼續講述他見過的奇聞異事。
言澈想了想,似乎決定玩個大的。又是再三確認安容與能容忍更為重口的故事,他接著娓娓道來。
話說那片住宅區,四通八達,小言澈平時上下學總走的是一條十來分鐘的青石板路,除此之外,還有數條形態各異的路,直通各個地方。其中最好走的要數通往山下工廠的水泥路——雙向二車道,不過那個年代私家車少,而那種普通工人家庭也不可能買車,所以雖然能容納兩輛車並行,但是卻沒有任何分割線,平時也少有轎車開在那條路上。
水泥路是一條蜿蜒的盤山路,一邊是住宅,另一邊是山坡,長了無數的麻葉——言澈也不清楚這種常見的植物學名是什麼,只是老家人都這麼叫。這麻葉一叢一叢,鋪天蓋地,攀著陡峭的山崖長了滿滿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