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言澈回話,姥爺先說道:“我們用這麼小的杯子喝了幾杯而已,沒事的。男人嘛,以後工作也免不了喝酒的,就當是預習了。”
看了眼姥爺手中的杯子,是那種用來小酌白酒的袖珍杯。但桌上的這瓶陳年老窖,度數接近60,以言澈的酒量,別說好幾杯了,估計抿一口都夠嗆。也不知道自己上廁所去的十幾分鐘,他是怎麼喝下去這辣嗓子的酒的。
接下來言澈便親自給他答疑解惑了。只見他恭敬地雙手舉起小酒杯,與姥爺的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接著一仰頭就將那點酒灌了進去,緊接著便縮著脖子眯了眯眼睛,看著就像是一個第一次偷喝白酒的少年一樣,加上臉頰的緋紅,真是軟嫩極了。
幹完這杯,言澈沖著安容與說道:“我跟姥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聽著他說話還算利索,安容與便知道他酒勁還沒上來。但眼下也不能拖太久,若是讓他在家人面前發了酒瘋,以他的性子,等明日起床之後,保不準就再也不和自己聯絡了。
安容與第一次在家人面前氣呼呼地說話,“姥爺,您別讓哥喝酒了,他身體不好,喝了酒會胃疼的。”
除了言澈以外,其他三人臉色一變,姥爺皺著眉頭說道:“小澈,你胃不好應該早點說,姥爺不是不講理的人。”說著又去撤掉言澈的酒杯,“這酒也嘗過了,咱們寫字讀詩的也不非得這美酒助興,賞賞花觀觀月也挺好的。”
言澈點了點頭,說道:“您說的對,煙酒穿腸過,愁苦歡愉不減不多。”
安容與沒想到自己胡亂說的話這麼管用,姥爺將那三瓶好酒全都收了起來,一家人繼續開開心心地吃飯。也不知道言澈是不是真的沒醉,和姥爺聊得投機,將中國上下五千年的書法藝術捋了個清楚。
兩人對話的語言文字也越發複古,換身衣服的話,簡直就像是在演古裝劇。其他三人聽得倒也認真,權當是在接受文藝工作者的科普洗禮了。
言澈自然也清楚安容與一家都知道他家裡的情況,不然也不可能硬要拉他一起來過年。所以在和姥爺聊天的過程中,也毫無隱瞞地透露了一些自己的事情。
據說言澈祖上世代習文,清朝時還出過一個知府。他的太爺爺也是從小練字畫畫,對顏體頗有研究,所以年輕時參與過不少顏真卿作品的修複工作。
可惜爺爺沒有受到太爺爺的薰陶,以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一介鄉野村人”,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反以此為榮。言父是家中第二個兒子,因為是早産,所以生下來時便身體孱弱,導致爺爺一度將他想送給村裡想要兒子又一直生不出來的人。
不過在言父百日宴上,家裡人放了一堆東西讓他抓,他偏偏從中抓了一隻太爺爺的毛筆,於是太爺爺說什麼也不肯將言父送人,拍著桌子說他自己來帶。
之後在太爺爺的薰陶下,言父也成為了一個書法愛好者,同時研習國畫。細心照顧了幾年後,身體也好了起來。再加上天資聰穎,在讀書時代成績也一直是班上拔尖,後來還考上了上安師大的語文專業。
言澈也就順理成章地在父親的薰陶下從小練字,不過他選擇了自己更喜歡的柳體而不是家裡傳承的顏體。
眾人唏噓不已,現如今願意學習中華傳統文化的青少年越來越少,就連節日也愛過那西洋傳來的。像這種費時費力又不能帶來實際收益的愛好,也不會是家長給孩子的首選特長。
安容與就這麼守在言澈旁邊,又熬過了半小時,所幸對方依然一副清醒的樣子。飯菜也吃得差不多,他趕緊接過話頭,表示要帶言澈出去溜達溜達。
三位長輩叮囑幾句過後,安容與便匆匆給言澈披上大衣,拉著他出門了。
這附近已經是市郊,除了田就是樹,遠處偶爾有疾馳而過的轎車,帶來一陣陣的呼嘯聲,夾雜著間或出現的鳴聲,讓從城市裡過來的人感到恍若隔世。
周圍並不是沒有別的居民,只是都相隔甚遠,平時也沒有機會交流。放眼望去,視野內皆被樹木隔絕,從進出車道旁的一條狹窄的土路拐了進去,穿過一片遮天蔽日的樹林後,豁然開朗,前方是綿延的草地。
沒有廣場舞的傍晚,周圍的一切都顯得寂靜安寧。花鳥蟲獸俱靜,除了冬日裡的寒風倏倏刮過,吹起草動樹搖。穿行在鄉間步道的男人們,都不自覺地緊了緊衣襟。
言澈一切如常,只是臉上的粉紅色訴說著他剛才確實喝酒了。
“哥,你剛才喝了幾杯?”安容與有心研究一下言澈的酒量,開口問道。
“嗯……嘗了一杯紅酒,三杯楊梅酒,還有五杯白酒。”言澈若有所思,“楊梅酒比較好喝。”
瞧他記數這麼清楚,難道還沒醉?可是據說酒摻著喝更容易醉啊?
滿腦子小心思的少年捏著下巴思考著,上次言澈從打嗝開始,就一定已經醉酒了,只是偶爾還能說出十分嚴謹的話。可那次畢竟是喝了好幾瓶啤酒,從數量上來看,絕對比這回要多得多。
況且白酒度數極高,以他這樣的酒量,按理說根本不可能撐得過五杯。看來不能光憑打嗝來分辨了。
“哥,你喜歡喝酒嗎?”安容與再次試探道。
“喜歡……又不喜歡。”言澈目不斜視,“喝酒後能想到很多平時不敢想的事情。不過,看東西的時候總是有重影。”
“哥,那這條路……”安容與倒吸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