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知道,她會怎麼做,人們又會怎麼做,說不得暗中還推了一把。
周豹對外仍稱病,不見人影,可她知那男人還活著,這城裡至少還有一半是他的,不是周慶的。
只是不知為何,他避著不見人。
或許,他真病了?
她想到被綁那夜,王家父子死前所說的話。
等大人醒——
大人,指的就是周豹吧?
周豹是昏迷了嗎?能昏這麼久沒有意識嗎?抑或有另一股勢力想狐假虎威,藉此門倒周慶呢?
她不知道,卻無法不去多想。
原以為,事情應該很快就能撥雲見日,可一年、兩年過去,眨眼三年了,她生意越做越大,手上工坊、店鋪一間跟著一間開,在周慶刻意的安排下,她成了城裡大商,那周豹卻是再沒露過面。
可他還活著,她知道,看周慶那般戒備就曉得。
周豹在這城裡還有人,很多人,那些商家老闆,甚至官差、捕頭,依然很多是周豹的人,不是周慶的。
這些日子,她不再像初識那般,可以常跑元生當鋪,溫子意是他的棋,但那也是暗地裡,表面上周慶是惡霸,溫子意可是這城裡的大善人。
她與他會在生意場合裡遇著,除此之外,兩人在城裡形同陌路。
但他會來,夜裡偶爾就會來找她。
有時帶著傷,有時沒有。
明知不該和他這般糾纏下去,她卻無法對他說不,沒有辦法真的拒絕他。
人都說他是惡霸,他也真的做了一些天怒人怨的事,可她早已發現,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他讓人看到的,是他想給人看的樣子。
就像昨天,他親自在大街上趕人那般。
那點小事,何須他周大少爺出馬?
你何必?
她問他時,他只回了一句。
我高興。
她知,他是故意的,他擺出那樣子,就是要人恨、要人怕。
這三年,城裡看似平靜,私底下的爭門就沒消停過——
手中的小紙卷有些紮手,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幾乎將它捏爛了,忙將手鬆開一些。
外頭的天色,已完完全全暗了下來,但她仍等到陸義將車馬駛離了河岸,這才點了油燈,攤開捏皺的紙卷,在燈下檢視那幾行有如螞蟻般的小字。
迎春閣暗殺未成——
馬車裡有些晃,城外街道畢竟沒城裡的好,但她一眼就看到重點,心頭不由得一跳,卻仍是細細將上頭的小字從頭到尾全看完,確定沒有遺漏什麼,這才拿開油燈的燈罩,直接就著燈火,將那小紙卷給燒了,等它全燒成了灰,她方將燈罩蓋了回去。
絲綢做的燈罩將燈火暈開,照亮溫暖了這小小的空間。
車馬繼續前行,她擰眉思索著方才收到的訊息,不由自主的搓著冰冷的雙手,可搓了半天,手還是冷的。
你真要這麼做?
陸義在她上車前這般問她,雖然當下回得堅定,可她也知自己打算做的事,有多大風險——
就在這時,馬車停了。
心頭一跳,她抿著唇,交握著冰冷的雙手,懷疑自己是否做了錯誤的決定,可事已至此,她豈還有別的選擇?
慢慢的,她深吸口氣,鎮定心緒,方掀開厚重的車簾。
簾一掀,熙熙攘攘的人聲入了耳,眼前盡是那掛著大紅燈籠的長街,還有那一棟又一棟張燈結彩的樓宇。
春夜的寒風迎面襲來,教她瑟縮了一下,回頭拿了件毛皮大氅套上,這才再次掀簾跳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