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行暗暗發誓,只要修寧願意,不管她要什麼,他都答應,無論她讓他做什麼,他都立即去做。
可修寧彷彿沒聽見,專心思考落子,許久後,她才看向意行空落落的掌心。
過了幾年權勢煊赫的日子,他滿是傷痕與薄繭的手養出了富貴樣,物是人非,修寧移開了目光。
她是真厭惡他。意行收回手,笑了笑:“我剛從大牢來,親審了殺徐逢的女刺客,你想不想聽聽,她對我說了什。”
默了會,沒等到修寧回應,意行怕靜,自顧自說起了王柳兒那番話,憐憫道:“那是個有見識的姑娘。刑訊官依律定的是凌遲,可惜了。”
這時,侍婢挑起簾子,端著藥進來了。她向意行福了身,把藥放到修寧手邊。
那藥黑得發亮,意行能聞到苦氣,修寧端起,平靜地全喝了下去。
侍婢呈上一碟蜜餞,勸道:“郡主,解解苦吧……”修寧搖了搖頭,侍婢不好再勸,恭敬地退了出去。
屋裡靜了,靜得好吵,風撞著月影紙,雨敲著琉璃瓦,案邊的香爐懷著滿腔難訴的心緒,怯怯燃著。燭光忽然暗了,濃濃的夜壓上來,將修寧剪成一片單薄的紙影,貼在了窗欞上。
意行的心頓住了,被這份脆弱勾起的,竟然是妄念。他用棋子敲著桌案,輕聲問:“什麼時候,我們能像從前一樣。”
其實他知道,永遠不會有那一天了。
再也不會有一個飛花飄雪的月夜,兩人爬上宮中最高的登雲樓喝酒,驕傲的她俯瞰星羅棋佈的皇城,發誓要做第一流的謀臣,而他凝望她的側臉,很沒出息地說,我就想這麼看著你,一輩子快些過去。
真是句傻話。
她既然要做謀臣,他又不情願她輔佐別人,就只能做萬人之上的君。
終於他一路披荊斬棘,踩著親兄弟的屍骨走到了她面前,伸出的,卻是血淋淋的手。
他忘了,他的兄弟亦是她的好友。
而她對他,或許從來就沒有什麼不同。
憐憫,只是憐憫。
若有若無的情意,都是他的幻想而已。
棋盤上殘局未了,可話已說盡。修寧用指尖沾了碗裡的藥,寫下,你該走了。
“你不想見我,今後我不會再軟磨硬泡。”
意行起身,自嘲一笑:“這樣的手段配不上你,更配不上我們。”
離去前,他最後深深望了她一眼。
他有的是時間,誰說破鏡不能重圓。
——
多虧這身肥膘,徐逢中了七刀,都沒傷及要害,從鬼門關撿了條命回來。
昏過去前,他還在吩咐屬下,說這回是遭了賊人的道,不能把遊明饒咯!
屬下和遊明有交情,一邊擦著額上的汗,一邊訕訕地說,這事兒怕是和遊大人無關,他斷了一臂,差點死了呀……
徐逢癱在床上,一生氣,體內的血就和肥油一起蛄蛹,衝得他頭暈眼花,鬼門關都在眼前晃。
關進牢裡,審他!狠狠地審!
說完這話,徐逢怒火攻心,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等徐逢醒來時,已經是深夜。
他是被一陣女人香撲醒的,聞著味兒,他做起了噩夢,夢到笑盈盈的王柳兒從身後拿出麻繩和刀,蓮步輕移,向他飄了過來……
徐逢猛地睜開眼,把床邊伺候的女人嚇了一跳,手中端的藥都灑了半碗:“老爺。”
眼前發黑,徐逢沙啞道:“點個燈。”
女人往桌上瞟,確定燈是燃著的:“這不是亮著嗎……”
“再點!”一說話,徐逢身上的刀傷就疼,“不夠亮,不夠亮……”
女人喏喏應是,乖乖去點蠟燭。點五根,徐逢說不夠亮,點十根,徐逢還說不夠亮。女人心裡冷笑,老東西,差點把你烤熟的火才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