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柳兒勾了他一眼,羞怯道:“……還望大人不要怪罪,小女在心裡褻瀆了您。”
這話肉麻發膩,徐逢卻被捧得很開心,油白的老臉上流出笑。
昭昭見縫插針,提醒道:“柳兒姐,徐大人公務繁忙,今個兒抽空大駕,為的是看看你屋裡抄錄的那些詩詞。你多年痴情,快引徐大人進去看看吧。”
徐逢早年在京中任職,沒少被同僚嘲笑詩文庸俗詞句不堪,他自認懷才不遇,只是沒等到懂他的人。
如今終於等到了,他粘膩地盯著王柳兒,急得像條餓瘋了的狗:“外面太陽大,先進屋吧,咱們先進屋吧……”
王柳兒把他往屋裡引,遊明不放心,也想跟進去,剛往前湊了兩步,就被徐逢喝停:“離遠些!別弄髒了姑娘的地!”
無奈,遊明只好退回來,和昭昭一起坐在院子裡,目送王柳兒扶著一團肥肉進屋。
“你倒是會說話。”遊明指著昭昭鼻子罵,“老頭子若真對王柳兒動了心,將來他身邊哪有你的位置?”
昭昭嗑著瓜子,眼睛往衚衕口瞟,笑道:“遊大人,你不妨先擔心擔心你自己。”
門合上,屋裡暗下來。
王柳兒聞著徐逢身上的老人味,噁心得想作嘔,可她仍笑著,把這頭待宰的老公豬扶到茶案邊坐下:“徐大人,您先坐會兒,我去書架上找找文冊。”
竟真有此物。
徐逢原本還擔憂,怕那些漂亮話都是用來抬價的花活兒,聽見王柳兒這麼說,他懸著的心才落地了。
書架前的倩影亭立瘦挑,頸間露出的肌膚白如玉,美好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讓徐逢想起了鬱郁不得志的少年時:“那麼多大人都作詩,你為何專挑我的抄?”
王柳兒假裝找書,微微回過頭,輕笑:“那些人豈能跟您比?他們不過是凡夫俗子,您卻是千載難逢的不同凡響。”
當官多年,徐逢聽多了奉承話,分得出真假,可話掻到心坎上,再假也是真。徐逢故作謙虛道:“其實,我曉得自己那些詩詞寫的不怎麼樣。但在官場上,必須要寫幾句酸文爛句出來應付場面。”
他一自卑,王柳兒就捧他:“大人謙虛了,您隨手一寫,便能將翰林院那些文人壓死。”
徐逢嘿嘿笑了兩聲,想起了什麼,忽然不笑了。
王柳兒後頸一涼,難道這老公豬要考她幾句?
誰料徐逢只是嘆了口氣,幽幽道:“你不必在此事上哄我。我小時候讀的都是地主老爺家不要的書,糙糠哪能喂出好小豬?我啊,剖開肚子也沒幾滴墨。”
“您又妄自菲薄了。”王柳兒蹲下身,身子都被書桌擋住,她把刀藏進袖口,聽見徐逢倒茶潤嗓的聲音,冷笑道:“若真胸無點墨,哪能順利入仕,成為一方大員呢?”
徐逢抿著茶,自嘲道:“我一介白身,用二十年掙出功名,又用二十年從窮山惡水進京,起初,我覺得自己算個人物……後來才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什麼也不算。”
發跡後的老男人都愛吹前塵不易,只說心酸,不提醜事。
王柳兒揹著身,繞了繞手裡的麻繩,隨意安慰了幾句。
徐逢又被哄到了:“你抄我的詩文,該曉得我六年前為陛下寫的那首祝壽詩吧?唉……我一生從未有過那種筆落驚鬼神的豪氣,寫了,呈上去,以為陛下會大喜,陛下卻嗤笑一聲,說這昏老兒不知從哪請的捉刀客。誒,你還沒找到嗎?”
徐逢還要繼續說,眼睛卻被太陽晃暈了,搖頭眨眼,還是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