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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不大,但細細密密,下足了一夜。
李魚就坐在車上,被那細密的秋雨浸濕了衣袍。
他並不知道曹韋陀為了沖喜轉運,很隆重地辦了一個納妾禮,當然,這位明明已是大人物,胸襟氣度卻一點也不像個大人物的曹韋陀,也在借機斂財收禮的想法,所以今夜還未與第五淩若圓房。
實際上,第五淩若究竟有沒有成為曹韋陀實際上的女人,李魚本就不知道的。他和大多數人一樣,只知道第五淩若是曹韋陀的寵妾,曹韋陀死後,又成了常劍南的臂膀。
實際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第五淩若與常劍南並沒有什麼曖昧關系,包括喬向榮在內,就連這位十年後的第一大梁,都一直以為第五淩若是常劍南的情婦。
一個漂亮女人,為某一個有權勢的大人物所重用,大部分人都會忽略她的本領,而想當然地會認為她是憑著自己的身體。而第五淩若不可能也不屑去向人辯白什麼。
因之,蜷縮在車頭,被秋雨澆得透心涼的李魚,心是真的涼了。
此時此刻,無星無月,秋雨連綿,枯候城下。
而那廂,應該是燈紅酒綠,錦幄獸香,玉體橫陳,輕憐蜜愛吧?
她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抗衡得了父母之命,怎麼可能反抗得了西市之王。
那麼,自己是不是該就此走開?還需要去麼,此時再去,沒得給她憑添麻煩。
木已成舟,自己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希望她能幸福安樂了吧?
在心無盡的煎熬之中,雨漸漸停了,天邊的陽光漸漸喚醒了大地。
再後來,城門開了,漸漸有出城的、進城的百姓出沒。
李魚機械地揚起了鞭,緩緩地隨著人群進了城。
他走的是金光門,距西市本來就不遠,下意識地就向前西市走去。
此時的西市還不是十年後經他治理之後的樣子,車馬駱駝隨意出入,街頭骯髒不堪。好在這時西市的元氣尚未完全恢複,一條街上的店鑰,也只有七八成開業,尚有一兩成或者尚未出兌出去,或者店主逃避前幾天的戰亂投親靠友去了,尚未歸來,顯得有些蕭條。
“秦掌櫃的,曹市長納妾,你準備送些什麼啊?”
一個掌櫃的手兜在袖子裡,站在門下,問著另一家剛剛開門兒,才和夥計搭著手兒卸下門板的秦掌櫃。
秦掌櫃的狠狠啐了一口,道:“這一年裡頭,他納了三房妾了吧,每納一個都要操辦一番,逼著咱們送禮呀,結果卻是連去他府上喝杯水酒的資格都沒有。”
另一個掌櫃地嘆道:“你知足吧,虧得他前邊一妻八妾的時候還沒當市長呢,要不然,你不也得送。”
秦掌櫃的悻悻然道:“破財消災吧!咳!這回,曹市長又聘的哪家青樓的姑娘啊?”
另一個掌櫃的走過去,道:“這一回,聽說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可不是風塵女子。應該是外地的吧,昨兒晚上就接來,現在住在歸來客棧呢,午後過門。”
李魚正信馬遊韁,聽到這裡,霍然坐直了身子,目光爍爍。
那兩個掌櫃的卻沒注意他,此時的李魚濕衣粘體,形容憔悴,鬍子拉茬,顯得極為狼狽,又趕著一輛大車,都以為是去哪家取貨的工人,不可能是自家的顧客。
“許是家境破敗,這才賣了女兒吧。”
秦掌櫃的拍了拍手上的灰:“你出多少啊,咱們核計一下,你也別多,我也別少,要應付大家一起應付一下,免得曹市長挑理!”
李魚沒有再聽他們繼續說一下,一縱韁繩,驅著那騾子,直奔歸為客棧。
這一刻,李魚心中陽光明媚,忽然覺得此去是個極好的兆頭。
一切,起於歸來客棧,彷彿又將終結於歸來客棧。
他不知道這終結,對他來說是悲是喜,想去,他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