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潛看了看雲長安,再看看站在後面擺明瞭打算置身事外的柳清竹,緩緩點頭嘆道:“確實是朋友,他只是喜歡玩笑,並無惡意。”
葉夢闌立刻不滿地叫了起來:“並無惡意?他分明是想趁機佔……他分明就是一個登徒子,你怎麼會跟這樣的人做朋友?”
蕭潛的神色有些尷尬,蕭津卻已忍不住冷笑道:“我蕭家的男人,什麼時候輪到女人在一旁指手畫腳大呼小叫了?”
“闌兒她……”蕭潛本能地想要替葉夢闌辯解。
蕭津卻又打斷他,繼續道:“我知道大哥最近心裡有些不痛快,需要人安慰,可是這也不能成為您饑不擇食的理由吧?您要是缺女人,添香書寓的姑娘們知書達理,醉月樓的姐兒們柔情似水,您去哪兒找一個不比這個強?別說您不喜歡風塵女子,這位葉大小姐自己還不是在添香書寓掛過牌的?我看那書寓裡面半數以上的女人都比她強嘛!”
蕭潛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葉夢闌卻早已忍耐不住哭叫起來:“我跟潛哥哥兩情相悅,礙著你什麼事了?我本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是那個女人使毒計害了我一世!你們為什麼不罵那個女人心如蛇蠍,反而都來折辱我?我哪兒招惹到你們了?”
柳清竹掀開竹簾慢慢地走了進來,含笑問道:“還在恨我?”
“當然恨!我恨不得把你送到最下賤的窯子裡去,讓一千個一萬個男人沒日沒夜地輪番折騰你,等你被他們幹到半死的時候再拖出來千刀萬剮,拿你的肉去餵狗,喂蛆,喂蜣螂!”提到這個話題,葉夢闌頓時兩眼放光,臉頰上帶著異樣的紅暈,卻不知是因為怨恨還是興奮。
柳清竹注意到蕭潛的手顫了一下,在袖底緊握成拳。
但他並沒有發怒,也沒有阻止葉夢闌興奮地說完那些怨毒的言語。所以柳清竹對他最後的奢望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她出人意料地微微一笑,毫無誠意地輕嘆了一聲:“果然是好深的怨恨呢!不知道你打算什麼時候實現這個願望?下個月?還是明年?”
“越早越好!怎麼,你很期待?”葉夢闌並沒有在意柳清竹過分的平靜,臉上仍然帶著殘忍的笑意。
“嘖嘖……這個女人笑得真難看,像個喝泔水長大的老巫婆!”雲長安在一旁饒有興致地“贊嘆”道。
葉夢闌臉色一僵,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柳清竹失望地嘆道:“聽說仇恨會讓人變醜,原來是真的。葉小姐,我真對不住你。”
“你放心,你欠我的,我會千倍萬倍地討回來!”葉夢闌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道。
感受到她毫不掩飾的怨毒,蕭潛終於有些動容,忍不住低聲勸道:“那件事真的與清兒無關……該過去的,便叫它過去吧。”
他行事一向以息事寧人為宗旨,可惜的是並不會有人領他的情。
葉夢闌冷聲道:“哪有那麼容易過去?我偏要讓她也嘗嘗被千人跨萬人騎的滋味……”
蕭潛面色漸冷,柳清竹卻並不打算再被動地等他替自己解圍。
她淡然一笑,意味深長地道:“你為什麼用了一個‘也’字?說得好像你嘗過似的。”
“清兒,你也少說幾句。”蕭潛覺得有些頭大。
他知道葉夢闌一向嘴上不饒人,卻從未見過柳清竹與人爭執。今日的她,讓他覺得有些陌生,心中又隱隱生出幾分不安。
幸而柳清竹並沒有像葉夢闌那樣讓他難堪。
只見她粲然一笑,溫順地斂衽致歉:“一時口無遮攔,夫君恕罪。”
這一聲“夫君”,讓蕭潛不禁有幾分怔忡。
他記得當年新婚燕爾時,她便是這樣稱呼他的,那時他與她,都是彼此眼中的唯一……
後來他嫌這個稱呼太過鄭重,便叫她改口叫了名字。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再從她口中聽到這兩個字,他的心中竟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悸動。
直到今日他才恍然發覺,這兩個字之中包含了什麼樣的情感:敬重、愛慕、傾許、信賴、依戀……還有一生一世的承諾。
一個曾經這樣傾心待他的女人,是可以被取代的嗎?
只要他高興,他可以娶很多房妾侍,也可以讓別人來取代她在府中的位置。可是她在他心中的位置……今生所愛的人,這個位置是可以被取代的嗎?
蕭潛的心底漸漸柔軟起來。
經過這幾日的冷靜,他當然不可能察覺不到當日那些謠言和“證據”的荒誕之處,可是絕情的話已經說出口,他實在無法拉下臉來向柳清竹低頭,所以幹脆早出晚歸,盡量避不見面。
但柳清竹的這一聲“夫君”,觸動了他心底最柔軟的地方,也意外地讓他幡然醒悟。蕭潛忍不住站起身來,看著柳清竹動容地道:“那日的事,你或許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會仔細查清楚,盡快還你一個——”
“不必了,”柳清竹含笑打斷了他,“假作真時真亦假,既然天下人都當它是真的,你便信它是真的又何妨?尚書府已經敗亡,國公府必然不會再留我太久。你若還肯顧念昔日的情分,便不妨此刻對我說一句實話:給我的休書,可寫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