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大步離開了赤雲宮。
聶嘉的指尖慢慢在手爐的花紋上摩挲,不知君長生面對弟弟的決裂言詞會有何反應,聶嘉當然是毫不在意的。君長悅離宮後就會遠赴西北前線,以超絕的醫術贏得一片軍心,又和重生的司空寒相認,夫夫聯手拿下了整個西北地區的民心所向。
西北前線是有六名玄甲在的,那是司空寒的大本營,需要絕對實力的鎮壓。在司空寒和君長悅相認後不久,六名玄甲均折在西北。
念及此,聶嘉揮退身旁的宮人,喚玄甲現身,“人還沒回來?”
玄甲回道:“邊關路途遙遠,一來一回也要數天功夫,想必也快了。”
聶嘉皺眉撫了撫刺痛的膝蓋,這雙腿,太礙事了!
“大王放心,微臣自當誓死保衛大王的安危。”玄甲字字擲地有聲道。他見小國君如此焦急,還以為是對他一個人不放心,便連忙表忠心。
聶嘉沉默著沒說話。
他其實很焦躁。燕國的確像君長悅所說的那樣已經不是君長生所能控制的了,他賴以生存的是玄甲。能殺了司空寒,是因為玄甲。能嗜殺成性仍穩居王位,是因為玄甲。
他現在民心盡失,文武百官天天琢磨著怎麼造反,軍隊沒有玄甲鎮著早就殺上王宮了。沒有玄甲,君長生便會失去一切,王位和性命都岌岌可危。這一切不只是君長悅,連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因為司空戰神一死,暴君旋即遷怒另一名護國戰將,整個涿鹿城都在蠢蠢欲動。
一旦有人在背後煽動,群臣揭竿而起,一名玄甲是絕對護不住小國君的。
而經過昨晚的試探,恐怕滿朝都知道小國君身邊的防禦力量已經不堪一擊了,如此機會怎能放過,真正的動蕩可能就在這幾天,甚至是今夜了。
在這種情況下,要實現原主“逆我者亡”的心願,聶嘉就不能繼續窩在王宮,可他不想亂跑,他怕時諶找不到他。聶嘉的牙齒細細密密地咬在一起,每時每刻都因此倍感折磨。他想見時諶,冒著被殺的兇險也想先等到時諶。
此時一名侍衛疾步跑來,撲通跪到廊下,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道:“稟大王!捷報!高都督的精銳之師大勝夷人,連奪夷人四座城池,夷人已向高都督稱降,願臣服大燕!此時高都督率麾下鐵騎凱旋而歸,已到涿鹿城下!”
聶嘉微一怔,駐南夷前線的軍事長高文不是什麼出色的將領,他能擊潰生猛無比的夷人平定南夷?愣神了這麼兩秒,聶嘉才猛地回過神,是玄甲!
“去玄武臺!”聶嘉急促吩咐。
赤陽宮,君長悅正萬念俱灰地坐在桌邊,等著宮人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準備離宮。他放棄了無藥可救的兄長,待他一離宮,不管朝臣如何血洗王宮,都與他無關了。他只想回西北,那裡有司空寒的存在過的痕跡,也會是他餘生唯一的慰藉了。
宮人來通傳,將南夷捷報告知。
君長悅愣了,“就憑高文?”
怎麼可能!
玄武臺上,無數侍衛林立,宮人隨伺左右,聶嘉緊張得心都提了起來,看著尚且緊閉的城門眼都不敢眨。
幾位林立在玄武臺下的重臣也十分緊張,如今涿鹿城人心惶惶,正是把暴君拖下王位的大好時機,怎麼偏偏這麼巧高文竟然帶著踏平南夷的鐵騎凱旋而歸?若他臣服於暴君,下次這等好機會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了!
不過高文只是區區獻洲都督,平生從未踏足過涿鹿城,為人又懶散怕事,等他來了涿鹿,想必暗中哄哄許他高官厚祿也就行了,畢竟誰真的願意忠心於這暴君?有高文帶來的鐵騎在,區區暗衛,更不在話下!
朝臣皆如此滿心戾氣地想,百姓則不然。雖然現在司空戰神的屍首還掛在城牆上,但他們更高興聽到戰場傳來的捷報。燕國打了勝仗,比什麼都強,雖暴君威壓懸在頭頂,但總比亡國後流離失所的要好。
聽說有軍隊凱旋歸來,涿鹿城的所有百姓幾乎都湧了出來烏泱泱的擠在街道旁,等著目睹凱旋之師的風采。
不多久,城門大開,一眼望去是一片漆黑的戰甲,隨後就是一股從地獄裡翻湧而出般的血腥之氣猛地沖進了城內。
原本在百姓間沸騰的氛圍瞬間喧囂長安。
進入城內的鐵騎表情冰冷而麻木,他們的戰甲並不是漆黑的,而是濺滿了無數幹涸的血跡,一層又一層,凝固的血跡將戰甲染成了黑色,每一個人皆是如此,不知在邊關究竟是殺了多少的人。
而隊伍最前的將領位置,騎在馬上的也不是高文,而是身披戰甲腰佩血刃的陌生男人。他面上卡著一張冰冷的鐵甲遮住口鼻,看不清他的樣貌,那雙灰涼的眼眸卻充滿森冷的殺伐,與之對視猶如望著幽澗般令人膽寒。
在場的朝臣均不禁遍體生寒。
而玄武臺上,自軍隊踏進城門的那一瞬間,聶嘉就從步攆摔了下去,磕得腿疼都顧不上了。宮人去扶他,卻發現小國君跪坐在地上渾身都在顫抖,他的雙眼不知何時早已通紅,定定地看著那名讓人望而生畏的將領,咬著牙話都說不出一句。
玄武臺下,將領遠遠望向亂成一團的玄武臺,眸光定在冷風中孱弱的小國君身上時,那雙死氣沉沉好無光的狼眸忽然斂進了一絲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