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是因為我找陸錫文,確實是因為這件事,而我搖頭,是因為我不單單只是為了段易丞。”
她腦海裡回想起一幕幕,從阿藍用心良苦的愛到段易丞叛逆的愛,再從段家殘破不堪的生活與陸錫文夜夜笙歌的日子相比,真的太苦了,這一切太不公平了。
“我見過段易丞的母親,雖然她不識字也不優雅,甚至住的地方髒亂不堪,可是那份最清澈最乾淨的愛卻令我動容。”宋小檁忽而有些悲傷,大抵又勾起了心中最痛的回憶,“陸景衍,你知道,我爸爸媽媽是出車禍離世的,而段易丞母親也是出車禍才失去雙腿的,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絲久違的、我渴望已久的母愛,所以你懂嗎?我的那種感受,我不是同情心太過氾濫,我只是……想媽媽了,我只是覺得難過。”
她低下頭,任由淚水模糊了視線,潸然地一滴一滴掉落在了手背上,溼涼一片,可下一刻,卻有溫熱突如其至,陸景衍輕輕握住她的手,拭去了淚跡,感受著她微微凸起的骨節,聲音似古樓裡的鐘聲,一路連綿不絕地緩緩漫入了她的心裡,“小孩,我知道你難過,可我不想要你難過,你要永遠記得,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你有我,你還有一個家。”
她有他。
還有一個家。
“陸景衍……”又想哭了。
他出其不意的溫柔,總是在驟然間擊中了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海潮淹沒,像城池覆滅,像山河崩塌,寸步淪陷,無法逃離。
他這麼好,要她如何不愛?
她難以做到。
半晌後,宋小檁才慢慢緩定了情緒,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眼眶裡的酸澀憋回去,心中只餘一片溫暖,但嗓音還帶著股淡淡的淚意“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做不了什麼,可是車禍本就是一場無妄之災,而造成這一切原罪的人不求日日夜夜懺悔,但他絕不能忘記這件事。因為在一樁樁的車禍中,有人永遠失去生命,有人永遠失去了健康、失去完整的身體,一個家可以因為車禍支離破碎,一個人也可以因為車禍從此墮入谷底,可若是沒有車禍,他們本該是何其圓滿的一生,卻全都毀了,所以,肇事者本身就是罪惡的存在,哪怕是無心之過,都沒有資格獲得幸福,如果這樣的人都能獲得幸福,那於被毀掉人生的人又算得了什麼?”
“更何況,陸錫文是酒駕!他會不知道喝酒開車會出事故嗎?可他偏要開,他分明是有意為之!事後,他不僅一次都沒有去醫院看望過段易丞的母親,連一句應有的對不起都沒有,甚至他還把自己釀成的錯怪在了受害者的身上,他這樣一個狼心狗肺的罪人不但沒有受到懲罰,還過得風生水起,這是什麼道理,我不能忍。”
陸景衍安靜地聽完她一句接踵一句而來的憤怒,眸色漸漸沉了下來,他知道他的小孩一直深深痛恨著車禍,因為車禍奪走了她父母親的生命,也摧毀了她原本幸福的一個家,良久,他清冷了聲音低低道,“你想要陸錫文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告訴我。”
宋小檁愣愣地抬頭,卻見他深邃的眸底一片認真,那樣陰鷙,一覽無遺。
她想了想,忽然記起了剛剛陳管家說的話
“你以為他仰慕大少爺,實則他仰慕的是大少爺手中的權力。”
對了,權力!
陸錫文那副瘋魔的狀態,便是對權力至生至死的嚮往。
她眼睛黑溜溜地轉動,頗為古靈精怪。
只一眼,陸景衍就大概猜到了她心裡面在想些什麼,輕勾了勾唇,“小孩,想好了嗎?”
她重重點了頭“陸錫文欠段家一句對不起,他要跪下來賠罪。”
沒有空隙,沒有猶豫。
“好。”只一個字,卻仿若案板上敲響木已成舟的槌。
宋小檁終於心定了,像風箏牢牢握在手中的感覺,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謝謝你,陸景衍。
風聲肆意在車窗外呼嘯而過,太陽隱匿進了烏雲裡,大地白茫茫一片,唯有輪胎刮過路面留下的痕跡,周圍沒有色彩,連枝頭都禿了,整個世界陷入冰天雪地。
十二月的季節,冬日寒冷,可有他在的地方,便是六月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