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鐵花倒在青石板上,喘著氣,現在只怕已沒有幾個人認得也就是胡鐵花了,簡直連他自己都已不認得自己,也只覺得又髒、又餓、又累,喉嚨裡更像是被火燒一般,燒得他整個人都要發瘋,整個人都要裂開。
就在這時,他像是忽然感覺到警兆。猝然一回首,身子伏在假山石壁上,掌中緊握著自某個黑衣大漢手裡奪過來的刀,屏息靜氣地等待著。
無邊黑暗中充滿了殺機。
胡鐵花就像是一匹在等著擇人而噬的惡狼。
過了半晌,黑暗裡果然隱約傳來了人的呼吸聲,胡鐵花掌心沁出汗,刀握得更緊。
呼吸聲漸漸近了。
胡鐵花閃電一刀砍了下去,也幾乎已將全身力氣,都用在這一刀上,這一刀的快與狠,只怕很少有人能躲得開,存心要將對方的頭顱一刀砍成兩半。
他自然永遠也不會想到,這一刀砍的竟是楚留香。
楚留香本來也許也走不到這裡的。
幸好他們在最危險的關頭,沒有遇上石觀音,也沒有遇上石觀音其他的弟子,竟偏偏遇上了曲無容。
“……就憑你們三人這樣子,也想走得出去麼?”這句話正是曲無容說出來的。
她一身都是雪一般的白,斷臂用白綾懸著,面上也蒙著雪白的絲巾,使人但能看見她絕美的風姿,而忘卻了其他。
楚留香、一點紅睜大了眼睛瞧著她,誰也不敢說話,誰也不知道她將要怎樣。
只要她一聲呼喚,他們人就走不成了。
但曲無容居然也是靜靜的瞧著他們,沒有開口。
一點紅忽然道:“我說的,你聽見了?”
曲無容道:“哼?”
一點紅道:“你走不走?”
曲無容冷笑道:“你明知自己逃不出去,想要我帶路麼?”
一點紅瞪眼瞧她半晌,忽然縱聲狂笑起來。
一個終年面上不見笑容的人,居然會大笑,這本是件非常令人感動的事,只可惜他笑得太不是時侯,笑聲若驚動了石觀音,這笑的代價就是幾條命。
“你是不是想以死來向她表明心跡?但我們可犯不上這樣,她對我們無論怎麼想,無論將我們看成怎麼樣的人,我都不放在心上。”
一點紅驟然頓住笑聲,道:“好,你們走吧!我不走了。”
楚留香動容道:“你……你這是何苦?”
楚留香跺腳道:但我又怎能將你留在這裡?
一點紅淡淡道:“我從未覺得性命很珍貴,隨時都在準備著死的。”他戛然頓住語聲,那冷漠的神情,卻很像在對曲無容說:我絕不會為了求生而騙你的,你若是這樣想,非但看輕了我,也看輕了你自己。
曲無容蒙面的絲巾彷佛溼了。
這比冰還冷的女子,難道也會淚流滿面?
她忽然扭轉了頭,嘎聲道:“你們都走吧!”
楚留香卻嘆了口氣,道:“姑娘現在才讓我們走,已太遲了。”
曲無容道:“為什麼?”
楚留香嘆道:“紅兄的脾氣我知道,他說過不走,就絕不走的,他不走,我們兩個人難道能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