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夜色貪涼,月光透過淡淡的薄霧暗淡地灑在大地上,似蒙上了一層晦暗的霜霧。
古人習慣早早地應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然而今天的將軍府,卻一反常態。
太陽似乎還沒有要冒頭的跡象,林府上下卻早已準備起來了。與其說是起的早,倒不如說是全部都沒有睡。
林老夫人端坐在廳堂主位之上,眉毛輕擰,閉著眼睛,只有手指在不停地轉動著佛珠,與平日裡有緩慢卻有節奏不同,此番忽而慢,忽而快,忽而頓下,忽而連跳幾個,似乎無論如何理佛,心神都無法安寧。
容姑姑埋頭跪在後側。
林夫人低著頭半跪在一旁,眼神呆滯,似有淚滴湧出。慧芳隨其後跪著。
張木與林絲瑩稍有前後地跪在堂下,低著頭。身後是各自貼身侍奉的丫鬟,廳堂外還跪著府內上下大大小小的僕人。
一個時辰之前。
“大少爺!大少爺不好了!”清明急匆匆地邊叫著邊往林煜峰的住所跑,慌忙之間竟也連著踉蹌了幾步,差點栽了幾個跟頭。
因為並未真正意義上的“同房”,所以即使是深更半夜,張木和林煜峰的穿戴都尚且整齊。
清明雖然比不得香兒穩重,但多年來陪在林煜峰的旁邊,即使原本會焦躁,也會慢慢耳濡目染成長著沉澱下來,今次會這般驚慌失措,恐怕事情非同小可,而且這個時辰,只會有一事,牽動林府上下,這麼久都是林府心結的事。
林煜峰一聽見清明的動靜,便立刻起身,張木似也有感應似的,一改往日一倒頭就進入死豬的狀態,一個鯉魚打挺地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大少爺……老……老爺他……”清明跑到的時候,林煜峰剛好把房門開啟。由於跑的急,清明氣息不穩,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連話都說不清楚,卻也沒有功夫去喘息一口。
林煜峰根本沒有心氣兒卻理會清明,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便從房間裡衝了出去。
張木看這意思,便也能猜出來個七八分,雙手微微拽著裙襬便跟在林煜峰後面跑了起來。
“怕怕怕……是不好了……”清明弓下|身子,雙手撐著膝蓋,總算是把話彙報完了,稍稍喘了口氣,嚥了口吐沫,便又跟著兩位主子朝林老爺的房間跑去了。
林煜峰和張木趕到的時候,林老夫人和林夫人已經到了,林念嶺和林絲瑩前後腳也匆忙趕到了。
孫大夫已然收拾好了藥箱,似有放棄最後的治療了。
張木看向臥在床榻上的林老爺,骨瘦如柴,臉頰的皮已經完完全全地貼合在了凹陷的骨骼上,黝黑的面板沒有一絲光澤,皺紋看起來甚至比林老夫人還要深。
林老爺嘴唇微張,似乎在說著什麼,卻又好像不是在屋內的眾人說。與毫無神采的面容相比,林老爺的眼神有一瞬間的微微發亮,但持續了一會兒,便完全黯淡了下去。
很顯然,林老爺已經全然沒有了意識。彌留之際的迴光返照,張木雖未親眼見過親人以這種方式離世,卻也是明白這種醫學現象。
林老夫人閉著眼睛,眼角的淚光微微閃爍,緊咬著嘴唇,似乎在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卻終究按捺不住。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即使是早有心理準備,即使是有很長一段時間的心理準備,依舊讓人難以接受。
林夫人用手捂著嘴,身子微微顫抖著,由慧芳扶著。
林煜峰和林念嶺眉頭皺緊,咬著自己的嘴唇,看著林老爺,一語不發,只是單單從背景,便有無盡的悲傷瀰漫開來。
“爹……”林絲瑩雙手捂著臉龐,眼淚簌簌而下,是屋子裡唯一一個忍不住發出聲音呼喚的人。
林絲瑩這顫抖的聲音一喚,沒有喚醒林老爺,卻喚得其他人更加心疼。
可以忍住不笑的時候,若是有人帶頭笑了,便再也忍不住了,悲傷的時候,亦是如此,甚至更多。
“二位少爺,熱水已準備妥當,請為老爺更衣吧。”老管家站在門前,弓著身子,聲音嗚咽著對林煜峰和林念嶺懇求道。
林老夫人和林夫人雖然在極力剋制,卻顯然已經沒有心思顧及其他了,林煜峰此刻便顯出長子的氣場,對林念嶺示意了下,二人和下人一起,把林老爺抬到了後廳。
沐浴用的水是由井裡打上,先洗頭,再洗身子,之後修剪指甲、鬍鬚,沐浴完之後須得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讓死者乾乾淨淨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