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唱,“儂半妝”,從眉宇到身段無不上乘,她唱,“嫋嫋佳人兮”,柔情似水地目光便彷彿有實質性般落在景莫淮的身上。
一曲唱罷舞畢,榮梵背過身去,衣裳自頸間褪下,霧氣茶香嫋嫋娜娜,朦朧綽約的撩人心醉。
“此去山高路遠,不知何時能再見,公子,可會記掛榮梵嗎?”
……
女子的淚水很快從眼裡跌落,她努力地不讓身子顫慄起來。
啞著嗓子,再問:“會記掛嗎?”
……
“會嗎?”
最後一聲,已經細弱蚊蠅,低不可見。
沒有答案。
“不用如此,你也會得到你想要的。”
輪椅上的男子抬掌,純黑色的披風凌空飛起,在空中盤旋了半圈,盈盈蓋在她的肩頭,榮梵抓住披風的繫帶,幾乎早被這樣的溫柔給溺死在逼仄的處境裡。
她自嘲,從來都不是榮梵作賤自己,而是公子瞧不上罷了。她的身體是她最大的籌碼,惹得京都那些達官貴人趨之若鶩,一擲千金。
那些人看著她的眼裡,從來都不是對著一個人,而是對一件天價玩物的勃然興致。只要她願意放下身段,定是趨之若鶩。
可,即使在這個人面前,做到這個地步,男子眼裡也毫無情慾可言。
“爺,榮梵姑娘這就走了?”爾升進門,打了個戰慄,硬著頭皮問道。
“你也覺得我太過無情麼?”
“爺有爺的思量,爾升不敢置喙。”爾升垂頭,
她是個聰明的女子,也當知道動了情,在雲譎波詭的京都意味著什麼。給了她虛無縹緲的希望,只會讓她在那樣的境地下更加舉步維艱。倒不如在孤注一擲的時候,粉碎她的夢,才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颯颯冷風吹拂下,榮梵緊了緊黑色的披風,回身深深看了那客棧,披風下的手攥著個古樸溫潤的玉佩來。
“阿榮偷了您的東西,遠在鵠城,您是不是會多牽掛我一些?”
“哪怕只是一些……”靜謐的夜色裡,徒留低低的嘆息。
燭火的幽光裡,明滅不定,輪椅上的男子自榮梵留下的一指寬、蜜蠟封就的竹節上取出一段雲母箋。
食指的指節蘸過盞中茶水滑過,其上篆字赫然寫著,“欽天監卜,貪狼再世,襄遠侯之子離奇失蹤,太子商鉞西山狩獵重傷,左相保薦大將軍鳳景玉之義子左將軍一職,遭陛下痛斥……”
“倒也是尋常事。”景莫淮夾起那頁雲母箋,燭火煙氣嫋嫋,頃刻間焚滅了。
早間,景莫淮派爾升過來,今日的上元節,他約她於鵠城的祁月湖畔一見。
南陌下意識拒絕,爾升卻說這是他們的賭注,恐怕不便反悔吧?對著那個把他家爺的話當聖旨的冷麵的侍從,南陌只有無語。
爾升卻道:“酉時你儘管出府,爺已經打點好了一切。”
她穿了最普通不過的月白色的斜襟便服,用水淨了面,綰了一個極為簡單的髮髻,用荊釵盤起來。
臨出府的時候,看到程英在外苑旌移廳裡給新人訓話,幾個丫頭怯生生的站成整整齊齊的幾排。想來自己醒來之時,因為昏迷幾天,卻是錯過了這一段恩威並施的教育。
景莫淮說打點好,竟然真的是打點好了。
門口的守衛對她的行為視而不見,只是她低頭過府門的時候,隱約覺得身後又一道視線如影隨形,她下意識回頭看去,卻只見程英背對著她教導新來的丫頭,而那群丫頭皆都規規矩矩的低頭不語。南陌搖了搖頭,暗道自己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