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剝了一顆糖放在她的口中,同樣說了一聲:“苦盡甘來。”
孫靜嗯了一聲,重重的點了點頭,腳步輕快的走到副駕的一側坐了進去,然後對我揮了揮手說:
“老公,我們走吧,記住別回頭,不要讓子烈擔心。”
我答應了一聲,拉開車門就準備開車離去。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隻顫抖的手捏住了我的胳膊,我沒來由的一回頭,卻看到了一雙滿是皺紋的臉,又聽到了一聲悽苦的呼喚。
“兒啊,兒啊,是你嗎?是你嗎?你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兒啊,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啊....老頭子...你快過來,你快看啊...你快看啊....咱們的兒子在這呢,咱們的兒子在這呢...”
看著那明明只有50幾歲,卻蒼老的像70歲的女人,看著她那雙顫抖的手,看著她那母親期盼遊子歸來的殷切眼睛,我淚滂沱,難以自制的對女人喊了一聲:
“媽媽,是我。”
這一聲媽媽,這一聲是我,不知被眼前的女人夢了多久。又不知多少個夜晚,當她在欣喜的從夢中醒來後,發現這一切都不是真的,然後徹夜哭嚎。
可如今,她的“兒子”就這樣站在了她的面前,難道這又是夢嗎?
她不管,她不管這是不是夢,她只知道“兒子”回來了!
她只知道那個揹著小書包,走在她前面蹦蹦跳跳去上幼兒園的兒子回來了!
她只知道那個考試打了10分,又自己在後面添了個0,然後嬉皮笑臉的躲著她追打的兒子,今天回來了。
她只知道那個穿著一身軍裝,開心的對她說:媽,我這次任務之後就要跟小靜結婚了,到時候接您和我爸去我那享福.....的兒子回來了。
女人一把抱住了我,甚至想用她那滿是皺紋的手將我舉起,然後緊緊的抱在懷裡親暱。
在這一瞬間,好似在她面前的這個“兒子”似乎並沒有長大,還是那個滿臉稚氣揹著書包上幼兒園的孩子,還是那個張開雙手跟他喊著:媽媽抱抱...的孩子。
女人身後那個同樣蒼老的男人,在這一刻彎下了腰,雙肩顫抖的蹲在地上。
他知道,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並不是他們的兒子,也不可能是他的兒子。
當兒子犧牲的時候,是他,是他騙女人說兒子出國了!他還笑著對女人說:
孩子他媽,兒子去國外執行任務了,你別擔心啊,很快就回來,到時候咱倆還得幫兒子娶媳婦呢。
可當他說完,他卻快步的走出家門,在一顆白楊樹下低聲的嘶吼。
因為同樣是他,在殯儀館眼睜睜的看著他最最愛的兒子,看著他那具被炸成兩截,看著入殮師無論如何也拼接不全的屍體,然後放聲的嚎啕。
因為同樣還是他,親手為兒子的遺體整理好衣服上的最後一個釦子,然後看著他最最愛的兒子,化作了一堆灰白色的粉末。
在那一瞬間,他多麼希望進入火化爐的是自己,他多麼希望在上一刻,躺在棺材裡的那個人是他,而為他做這一切的,是他的兒子,是他最最愛的兒子。
哭了良久的男人,抬頭看著我的臉,當那熟悉的面容再次映入眼簾,他再也控制不住內心傷痛。
他猛地站了起來,幾步走到跟前,與女人一起抱住我,老淚縱橫的說:
“孩子.....孩子....我知道...叔叔知道你不是他!但你讓叔叔抱你一會兒,讓叔叔抱你一會兒.....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