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女士火急火燎地從臥室裡取出幾件衣服,扔到許筱筱手上,然後又片刻不歇地衝了出去。風風火火地,像是永遠不知道疲倦。
許筱筱柔和的目光目送許女士消失在了巷口。她家住在一個小小的四合院中,前面便是簡易搭建的鐵皮房,那裡便是許女士開的麵館。旁邊就是老奶奶的家,一條小巷裡有十幾個四合院都是屬於她的,每一個都被她租了出去,裡面住著人家。雖然坐落在擁擠的城中村裡,但巷子裡屬於古城的悠久和寧靜卻從來沒有被打破過。其實她比起出生在城中村的孩子來說,生活已然是要好上很多,最起碼許女士給了她一個充滿安全感的童年。
大抵也算得上是無憂無慮地。
許筱筱沒有急著去清理身體,而是打量著院子裡的景色。四合院並不算太大,但是地勢選得最好,坐北朝南,冬暖夏涼。堂屋在夏天的時候還會有過堂風可以享受。空調風扇什麼的,對於住在四合院的人來說根本沒有必要。
院子左邊是一口古井,她還記得小時候和許女士一起在井口的位置放了根木棍,木棍中間繫著粗粗的草繩。繩下是一個竹編的籃子,浸泡在冰涼清甜的井水裡。小時候,許女士經常會在夏天買來蔬菜水果放到裡面冰著。按照許女士的說法是:這口井就像是天然的冰箱,保鮮降溫,不費水電。
青灰色的磚石上,被她畫著幼稚可笑的畫。她像是怎麼也看不夠似的,專注的眼神,手指輕輕地在上面拂過。當她看到一塊不高的磚石上,被利器畫著無數道橫線時,眼神凌厲而憂傷。
在繼父來之前她有著屬於自己的房間,她和許女士兩人相依為命,麵館雖小但掙的錢還是能令她們衣食無憂的。她和媽媽在這裡度過了六七個春夏秋冬···隨後的某天,一對討人厭的姐弟搬了進來,霸佔她的一切···那個粗俗一身毛病的男人,以一種醉醺醺的惡俗模樣,搖搖擺擺地走入四合院。他身上臭氣熏天,一進門就躺在了許女士充滿香氣的床上,雙腳一搓兩隻破爛的臭鞋被他甩到一邊。鞋子上的泥點子被甩得到處都是,他連襪子都沒有穿,一雙腳又臭又黑。
許筱筱害怕地縮著身子,移動時細微的聲音被他聽見了。於是他坐起來,努力睜著一雙渾濁的眼睛,邪笑著說,“乖女兒,長得可真漂亮。快去端盆水給你爹我洗腳···嗝···”
打著酒嗝,肥碩的身體躺在那裡,如同一堆腐肉,散發腐爛生臭的氣息。
許筱筱不明所以地躲在母親身後,大大的眼睛期待地看著許女士。她多麼希望許女士能像往常一樣,擋在她身前,“誰敢欺負老孃的女兒!看老孃不將他剁成肉餡!”從廚房裡拿起最厚重的砍刀,將這些鳩佔鵲巢的壞人給趕出去!
男人粗眉一橫,猙獰著半張刀疤臉,指著許筱筱和許女士的位置。“再不快點,老子打死你們這兩個小賤人!”
“筱筱,去吧。打盆水來,給他洗腳。”許女士的聲音不再中氣十足,帶著深深地無力和挫敗。
可許筱筱卻聽不出來,她年紀太小了,什麼都不懂。
“我···我不要!”
“不做就丟掉你!”許女士的話音帶著十足的冷意,像是她平常對待那些吃麵不給錢的客人,生硬而無情。
耳邊一直迴響著母親近乎絕情的話,門口的姐弟一副同步的嘲諷模樣,調笑她以後將會失去許女士的疼愛。
“你媽媽不再喜歡你了,小野種!”
··············
也是自那以後,她開始忍飢挨餓的生活。繼父是個濫賭愛喝酒的人,沒錢了就會跑到許女士麵館搶錢出去瀟灑,留在家中的姐弟倆慣會合起夥來欺負她。而許女士要靠著一家小小的麵館養活一大家子人,過得也比往日更加辛苦疲倦。
對許筱筱也沒了以往的耐心和關注,在她無視的情況下,許筱筱被那對姐弟欺辱打罵,身上的傷痕只增不減,常常舊傷未愈新傷又添。就算常日也只能穿他們不要的爛衣服,替他們洗衣服打掃房間。
她曾多次和許女士哭著,求著她將這些壞蛋趕出去,可許女士卻一反常態地不再護著她,只是默默地抱著她,溫暖的手掌撫摸她瘦弱的脊背,直到許筱筱哭得累了睡著了。這個堅韌無比的女人才會將她抱回到,屬於許筱筱的小床上。
當世上唯一護著她的許女士也變了以後,許筱筱便一直盼望著長高長大,能夠離開這個家,再也不要回來了。她每一天都會靠在牆邊比著自己的身高,在磚石上刻印子。沒有高的日子,她失落無比一點都開心不起來,比之前高了,她又會變得高興快活,即使壞蛋三人組再怎麼折騰她也不會感覺到難過。
初三結束的那年暑假,許女士將她叫到了房間裡。偷偷將一千塊錢給了她,“筱筱,你不屬於這裡,你將是要飛出野雞窩的金鳳凰。媽媽確信著這一點,這才供你上學讀書,但也只能供到你上高中為止,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就這樣,未成年的她被親生母親毫不留情地趕了出去。在許筱筱心中,她一直是怨著許女士的,她在繼父他們和親生女兒之間,選擇了一直嫌棄她卻又要靠她養活的繼父他們。
許筱筱上輩子在退學後,曾有幾回偷偷跑回來過。遠遠地看見四合院裡亮著溫馨暖融的燈光,大開的鐵門,許女士和繼父薛晨他們,圍著一桌坐著吃飯的溫馨畫面如同一根骨刺。梗在她柔軟的心臟,一跳動,鮮血迸濺而出。
她絕望地轉身離開,在這世上算是再沒有惦記她的人了。一個女孩子,又是一個高中都沒有畢業的女孩子活下去該有多艱難?許筱筱經歷過卻也因為魏凌昀對她的有條件的好給淡忘了。她在遇到魏凌昀之前踽踽獨行,受盡了無數白眼和算計。一身的傲骨被盡數粉碎,也是在她最為絕望的時候,魏凌昀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他蹲在她面前,一雙墨玉一般的眸子還帶著審視商品似的目光,沒有淫邪也沒有同情之類屬於人類的情感,有的也只是屬於機械人一般的分析和審視。他把許筱筱當做一次無聊時下的賭注,對於賭桌上的東西,除了錢以外他一概不感興趣。
他親口對她說:“現在可以同意我的要求了嗎?你需要錢,而我需要人······”
許筱筱一直想著,哪怕當時魏凌昀殺了她,她也不會有一絲怨言。一個人在最絕望的時候,眼前即使出現刀山火海,只要對方能給她一點點希望,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跨過去!投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