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怎麼,揪住小孩的衣領將人一把抓了出來,在小孩驚嚇之中瞪大眼睛,神色恐懼的表情下,拖住了他下墜的身子,如同人界男女抱小孩兒一樣將其抱在了懷中。
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如同他在預估了魔界三魂花的開花時間後,準備離開時,路過一處偏僻的小院,卻被一顆吐信樹阻攔了腳步一樣。
毫無緣由,不可語說。
在那棵減行衰敗的吐信樹上,他聽到了一個稚嫩的孩童或故作沉穩或傷心壓抑等不一而足的聲音。
也由此知道了,他來時遇見的那個孩子,就是魔族少主殷潼。
他站立在樹下短短一瞬,卻做了一個讓他終身不悔的決定。
也許,他該留下來。
當時的想法當然並沒有後世人界中傳說得那麼美好,僅僅是因為,他贈破魔神劍之後,不料被知他行蹤的神主偷襲,加之之前未取破魔劍而受的傷,給了其人有機可乘,冰山北淵之中,堪稱神界千萬年來最為浩大的一戰,在無人可知可察的無人之地展開。
一戰削山平淵,驚石破海,日夜無際。
召沉帝君身具上古神力,自潛羽上神隕落,三界再無一人可敵,若他願,可踏平三界唯已是尊。但他並無此權柄之心,無奈神主並不放心,寢食難安之下,竟聯合魔主策劃一場驚天陰謀,只為召沉一神之命而來。
打鬥中得知此訊息,召沉驚怒難忍,然並不把已然癲狂的神主放在眼中,他為三界之最,可不是說說而來的。
但,被魔主一擊打中背後,他心中震驚,思慮種種,向來漠然的眼中流露出不敢置信,“樺無,你居然敢!”
魔主所持之戟,分明是因不周神牌劈裂,神格受創而陷入不醒的眾神的神格之力打造而成!神格一破,等同神魂俱碎,再無歸位之說,這是比隕落更為可怕的存在。
人界所言魂飛魄散,無處轉生,亦是如此。
這樣殘暴不仁的手段,這樣一把弒神的殘桀之器,樺無,當真是好得很!
此一戰,召沉帝君損毀一魂,神主重傷,魔主持神邪之兵,只受創一臂。
故此,數十年的休養生息,召沉意外從傳承之地得知,魔界千年一開三魂花,可生魂轉靈,為此靈丹妙藥。
故,他為三魂花而來。
樹下短暫的停留,攸忽而至的決定,此時此刻,被召沉認為是一場絕地的反擊。
人界有言,至危之地亦為至安之所。
樺無和釋桀誰能想到,他會藏身至此,等三魂花之最豔,等人主破魔之日,等三界太平之象。
所以——
“你既然不走,留我在此可好?”
召沉從未和這樣小的孩子打過交道,因此字字句句聽來都像是在哄牙牙學語的幼童,偏他並不自知,僅有的人界見聞中,那些男女夫妻,似乎就是這樣哄孩子的。
這樣故作模仿的語調讓他很是不適,但一轉向懷中瑟瑟如小獸遇敵的孩子,這學舌的話就不覺吐了出來。
也罷,利用這個無辜的孩子一場,這點為難又算得了什麼?
三魂花至少百年可開,人主所練破魔之功,估算也要百年小成。這百年,他就教這個無知的稚子一些靈力之術,保他百年平安,後世無憂,權且當作是瞞他一場的歉意吧。
百年之後,按照魔族年歲來算,這個孩子,也就剛好成年吧?
唔,到時候,他倒要想想,要送這半個徒弟什麼禮物才好。
召沉並不以殷潼是魔主的兒子而有所不喜,這個孩子的遭遇三界皆知,他此前並無看法,如今乍然被觸動心神,免不了一番悉心教導,至於這孩子的父親是誰,實在是不值得他在乎的問題。
他召沉帝君若願,邪魔亦可親,他若不願,三界亦難讓他妥協。
這孩子和他眼緣,他便來親近一場。
只是此時隨心所欲、灑脫不羈的召沉帝君並沒有料到以後之事,更不會知道,他所謂親近一場,到最後,會演變成那樣的局面。
以至於,他散盡一身神力,開天闢地,自創一界方圓,只為將所愛之人神魂攏於其中,望有朝一日,能再見其顏。
他更不會料到,這一次撕心絕望的分離,並不會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