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所預料,但來到後院,楊帆仍然驚詫於這“客房”的規格:後院土房共有五間,其中兩間屬於高檔“上房”,所謂的高檔,便是房內有個土炕,炕上有幾床被子。其餘三間,面積要比高檔的兩間大得多,可房內除了滿地的稻草,什麼也沒有。
驚詫歸驚詫,可想到在這朝庭勢力基本無法到達之地,食宿之人,皆是些長途跋涉、風餐露宿的平民百姓,食宿之地自然沒有官員所住驛站那麼講究。周侗、魯智深等人對這樣的條件顯然淡定很多,見楊帆點頭,魯智深便吩咐小廝,定了兩間上房,然後將馬卸下車來牽到草棚喂料。眾人則收拾了細軟,來到前院準備吃些晚餐。
農歷九月天已漸漸變短,剛才夕陽還掛在天際,才一會工夫西邊便只剩幾片晚霞。楊帆一行在前院房子大廳坐下之時,投宿的過往路人漸漸多起來。這些投宿之人,家境稍好些的,尚在大廳裡找個坐位,要些吃的,家境一般者便往往只是討碗免費的開水,啃些自帶的餅子,然後花兩文錢,住到後院那三間只鋪了稻草的客房中去。
大廳之有三名夥計,不過在此吃飯之人多是要些包子、開水之類,所以三個夥計應付的很是輕松。大廳的櫃臺之內,站了一個婦人,青花頭巾包了發髻,面容遠遠看去,隱約有些嬌好,但臉上的表情卻是顯得有些憊懶。
“難不成是孫二孃?”看到那婦人,楊帆腦子裡自然地蹦出這想法,雖然他也知道可能性不大。不過有了這想法,楊帆對店內的肉包子——據夥計說是野豬肉餡的——便下意識地敬而遠之了。
新鮮的鯉魚、剛捉的山雞、煮好的兔肉店內的選單以野味為主,想來這附近所住居民基本也是以魚獵為生。楊帆一行屬於不差錢的一類,便吩咐夥計照著店裡的好菜,葷素各半,連同那炊餅、好酒,一起端將上來。
夥計聽完吩咐,高興地唱聲“好嘞”,便跑向西頭的廚房。眾人的闊綽也引來了周圍許多豔羨的目光,連櫃臺裡一直懶洋洋的婦人,也放下手頭的活,提了壺茶,施施然走了過來。
“哎呦——”一如此時各酒館青樓女掌櫃迎客的聲音,“各位貴人先喝些茶。”
婦人一邊倒茶,一邊打量眾人,嘴裡似是家常般地問道:“看眾位貴人風塵僕僕地模樣,這道上行走,可是散了些兄弟?”
楊帆聽了這句前言不搭後語的問話,雖不明白什麼意思,但也大體知道對方是在用黑話試探自己一夥。黑話麼,楊帆還是知道幾句的,反正閑著沒事,便想拿出來顯擺一下。
“啪!”楊帆將桌子一拍,用那京劇腔沖婦人道:“天王蓋地虎!”
婦人一愣,顯然不知楊帆答的是什麼意思,便將疑惑的眼神平望向眾人。卻不道,眾人也是一副發愣的模樣。好在周侗知道這楊大人時常說些不知所雲的怪話,便搖頭微笑道:“我等是前往泰山參加英雄大會的江湖中人,老夫周侗,不知掌櫃的怎麼稱呼?”
“啊!原來如此,奴家黑羊嶺朱當家屬下,賤名高玉娘,請周老爺子莫怪則咯。”
“好說,叫你們當家將招子放亮些,莫要亂打主意。”
“是!”那高玉娘應諾一聲,倒完水後,福了福身子,便又退到櫃臺之後。
等高玉娘走後,魯智深忽然一本正經地道:“大人,那天王蓋地虎是何意思,灑家怎麼從未聽過這等江湖春語?”
楊帆哈哈一笑,道:“就是老子比你大,你敢惹老子的意思。”
“噢——”不單魯智深,其他眾人除周侗外,都發出恍然大悟的聲音。
“大人這句話威武!”
“那人家如果對咱們說這句,咱們該如何對答?”
“自然是說寶塔鎮河妖了。”
“寶塔鎮河妖又是何意?”
“喂!喂!你們兩個不要坐這邊,去那邊坐,去那邊坐,快走!”
眾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江湖黑話,卻聽楊府管事大聲喝道。楊帆看時,卻見一旁的桌邊站了一老一少的兩個人。老的是一婦人,花白的頭發、滿額的皺紋、駝背低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年輕的是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子,穿了一身打著補丁的短衣短褲,一副莊稼人的打扮,正惘然無措地看著管事。此桌本是楊帆一行留給在外面卸車喂馬的車夫雜役的,故而管事吆喝著攆人。
“此桌已有人坐!走!走!”看莊稼男子惘然無措,管事又吆喝道。
“噢!”男子聽了此話,道聲:“娘,咱們去那邊坐吧。”便扶了老婦人坐到離眾人不遠的地方。楊帆再看之時,便見那青年男子從櫃臺討了兩碗開水,老婦人則從包袱裡取出兩個餅子,兩人便這麼吃起了晚餐。
此時,店內小廝端上了花生、瓜子,眾人各抓一把,一邊嗑,一邊聊,等著酒菜上桌。正胡談八侃間,眾人又聽管事道:
“喂!大師,此處已有人坐,還請移步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