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絡聞那人雖言不會放過自己和孩子,卻不再打算傷孩子性命,終於定下心神。
內心苦澀,如今這般光景……又何須她不放過呢?若無意外,這後宮裡的老人中,有不少我曾樹下的敵,怕是不待她動手我便……
“謝娘娘,謝娘娘大人有大量,謝娘娘肯饒我兒一命。”長舒一口氣,忙不迭聲的磕頭謝恩。
看著她抱著孩子無意間流露出的溫柔,終於做出一個決定。
站起身,面上帶著一直恬靜的淺笑,眸中卻含滿淚水。留戀的看了看孩子道:“過去……是我對不起你,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讓你放下……唯有……以命相抵……不求你能將他視如己出……只求你能善待他,留他一命便好……千萬不要讓他知道……有我那麼一個失敗的母妃……”
眸中已黯淡無光,再無神采,步步後退,不待人反應,便咬舌自盡。
雲澤從喧囂鬧市中走來,帶著一身世俗濁氣,行過城門,豁然開朗。
三月,我抬手便能擁得和氣春風滿懷,沾了故人氣息。
我極目遠眺,融融春光裡勾勒出君子打馬而來的身影,他千遠往裡而來,風華清榮俊澈,不染半點風塵。馬蹄起伏之間,他衣袂翩然,跨過了三載春冬,跨過了他寒窗苦讀時的日月盈昃,辰宿列張,終於在此時,將他送到了我面前,成全了他的春風得意,我的朝思暮想。
我突然笑得開懷,竟似乎比那人還要得意三分,許久都未曾如此放縱笑過了。我深深運了一口氣,朗聲向那人道:
“吾在此已恭候公子多時”
越書青山裡外是久別的故人,三載離別不改風華,他是紙上字裡我的信念。話本里的書生倚仗的是家鄉紅顏,我的心願牽著京華料峭風波里的他。
千里歌舞昇平,萬民喜樂安康,盛世如斯,我愛此刻繁華,愛江山如畫,最愛與他同遊,不勞風雅陳設,只踏春風。
走馬得意,一騎絕塵,這一程驛道,我見過幾多離聚,只為到有他的一間長亭。
遠見清影,他還是俊逸無雙的公子如玉。
薰風託笑響。
“至都十日路,幸是書趕來只七日,免得雲公子多幾日風霜獨立,書愧對雲叔雲嬸。”
雲澤想來那真是好長好長一段往事。長風過堂撩動青煙,我舞劍斬過春光如水,一瞬劍光清澈,映出於一樹潔白梨花下握一卷書卷的他。
剎時,無風,無物,也無聲,天地歸於混沌,只餘他一襲白衣淡然。
神亂,一念起。
一念既起,便是八萬四千煩惱生,我心甘情願溺死於紅塵四海。
恍惚間,他已行至我面前。
我瞧著眼前青年突拔的身高,已到了我眉間,分明記著,三年前分別時他也才到下頜。
我望著空蕩了一節的白衣,瘦了。
“知曉你不愛那些虛禮,我也沒備。”
我垂眸掩下一絲心疼,解下腰間酒壺,扔給他。
“勞你還掛記著母親,這是她老人家去年中秋時埋下的桂花酒,聽說你回來了,特意讓我挖出來帶給你的。”
我勾了勾嘴角,不動聲色地向他靠近了一些。
“便宜你小子了。”
故人是故人,是令我魂牽夢繞了三年的人。白日思索的是他,作枕入夢的也是他。我到底還是忍不住了,抬手扳起他的臉,直勾勾地望入那雙清明雙眼,翻江倒海的濃情終於潰於眼底。
“母親說,她很想你,你若得空,便去看看她吧。”
春風醉人,我不甚清明。
“書兒。”
“我也很想你。”
越書承他滿眸溢的情,便是風動,也駐這一處濃馥。人道少年安得長少年,便是再非少年,如何改得此刻風月裡外,雙雙歸途的歡欣。
“雲嬸有心,也需阿澤有心,肯帶給我。這幾日我閒得很,只怕雲嬸煩我常叨擾。”
接過酒囊,一句調笑間,木樨淡香綻在鼻尖,三秋九月的清爽,透過半載時光。是越過千萬裡的掛念,當時明月下,望穿他鄉。
教我如何不動容。
“日後同居廟堂,總算能同那時般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