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安,天色暗了,一片墨色沉下,壓抑而又沉寂。
我後退半步,離開他的懷,心裡幾分眷戀幾分不捨,到頭來終究都化作煙雲散去,無悲無喜。
“陛下,我說過,我要的從來就不是這些。”
我語氣微涼,如同浸潤了萬載寒冰,透徹入骨,與瑟瑟的晚風一同將最後一絲祈盼徹底塵封。
“這裡已經容不下我了。”
我的聲兒很輕,輕的幾乎聽不見,飄飄然融在了風裡,再尋無跡。
“我必傾了半生榮華,顛覆你的江山。”
兒時的歌謠,唱著遙遠的記憶,帶著江南水鄉的清潤,慢悠悠的迴盪在耳畔。繞岸白楊,垂柳長堤,是我夢迴的故里,跨越悠悠光陰牽扯著我,呼喚著我,這一片蒼茫的天地啊,終有一處,能容滿身瘡痍的我。
“請陛下恩許,準我歸鄉。”
我再退一步,深深伏下,自知,從此一別兩寬,各自生歡。
蕭逸都說我得了好運,得了寧安這般女子相助。可我心慌,我怕這般聰慧的女子,會顛覆我的江山,會毀了我的國。
我半闔著眼,“那你要什麼?”要我將這江山拱手送你麼?
她是江南女子,吳音軟語格外迷人。水鄉孕育了她的絕色,她的美豔,她的聰慧。
“顛覆我的江山?”
“遲了”
一步步從龍椅上走下來,站在她面前。冰涼的手指扣住她的下顎
“遲了。”
甩開手,眸中泛著涼意。
“歸鄉?不許”
“你哪裡都不許去”
我曾登臨蒼山之巔,眺望無盡長流,心懷的天下,是我棄之不去的負壓。我曾行過湘江之畔,目極千里無垠,心念的帝王,是我舍之不下的信仰。
如今……
我伏在地上,生生忍下眼角的淚意。
我累了。
從與世無爭的閨閣女子,一步步踏過白骨染上硝煙浸潤血腥,最終卻成了我不認識的模樣。這天地在變,世間在變,他也在變,我亦在變。天地變得廣闊,世間變得安寧,他變得無情,我變得陌生。
我甚至記不起我最初想要的是什麼了。太久太久,久到我渾噩半生,醒時滿目荒蕪,兜兜轉轉,最終一無所有。
負壓散了,信仰,也該抹去了。
“如此。”
我的膝蓋有些發麻,但是我依舊強撐著站了起來。這是我生而為人的傲骨,我自己走的路,自己開的頭,不後悔,也只會由自己終結。
“望陛下,珍重。”
袖裡刀,銀光閃爍。
都說人死時,一生的事蹟無論大小,都將會重溫一遍。可我已經想不起什麼了,溫熱的血液迸出時,眼前一片模糊,那一瞬間,我看著他模糊不清的面容,唯一想起的,他對我說……
許你天下。
只是可惜,無緣,無分,終將是一場虛空大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