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涵醇厚的聲音如緩緩流淌的溪水,林然專注的望著他,此刻他深黑的雙眸因回憶而閃著淺淺的微光,悠遠而寧靜。
“嚴叔曾告訴過我他當時就讀的學校,我站在那所學校的馬路對面,第一天我見到了融在放學潮中的他,本是幹淨俊朗的少年郎卻總是一副憂鬱的模樣,讓我很心疼。接下來的第二天我還是忍不住再去了一次,結果因我提前到了,也就很湊巧的撞見了正逃課出來的他,獨自一個人垂喪著臉出了校門,我忍不住遠遠的跟在了他身後,一路晃晃悠悠的跟著他走到了江邊。當時正值深秋時節,江風刮過臉時已經開始有些寒意,可他仍一動不動的就那樣孤獨的坐著,望著江水發呆,我是知道他在憂傷什麼的,因為當時嚴叔正在英國。”
徐逸涵對上林然一眨不眨也盯著他的雙眼,發出一聲難言的輕笑聲,“你知道嗎?當時我就站在他十米外的地方,望著他孤單而落寞的背影,有多無奈又難過,可我幫不了他,那種無能為力讓我很揪心,我想保護他,讓他能開開心心的笑,無憂無慮的生活,呵護他,寵著他,但當時的我什麼都不能做,所以,當嚴叔臨終前將他和梓妤託付給我時,我沒有猶豫,因為不管是嚴氏,還是他,我都想給他們保護,讓他們越來越好,畢竟我們之間的牽絆早已太深,難以分割了。”
徐逸涵緩緩的說完自己的故事後,林然卻進入了默然狀態,盯著對面的人,不發一言。
某些看似淺淡的情致,早在多年前就已是情深難制了。
包間內的安靜突然被禮貌的敲門聲打破,待餐桌上擺放好所有的菜餚時,已經不再有之前的那種難以言說的靜默。
門再次被闔上,林然悠悠的又開了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做?你的心是明瞭了,他的呢?雖然看著也是動了些情,可這情他是否真就明白了?”
徐逸涵抬頭對上林然試探的眸色,輕揚起唇角,搖了下頭,夾菜的手卻沒停頓動作,“凡事只有自己全力以赴,無所顧忌的去爭取過,才不會輕易退縮放棄,我不想我爸他們的悲劇在我與他之間延續,我們之間該延續的是他們的愛和堅守,而不是遺憾和悔恨,如果他遇到困難就退縮放棄,我寧願彼此從沒在一起過。”
其實在林然看來,嚴梓珩的情意也已漸明漸晰,隨即頷首:“還是你想得透徹,以他目前的心性,很難說能堅守這樣一份小眾的感情,還是等他自己弄明白自己的心再說以後,只要堅定了自己想要的,你們之間的事也就自然而然了。”
徐逸涵揚了揚眉,點頭預設,但並沒就此再說什麼,只靜靜的喝著碗中的熱湯。
包間內突然又回複了安靜,只聽到碗筷交錯的聲音。
一頓內容太豐富的午飯快吃完時,林然心裡的事快有些憋不住了,畢竟還壓著另外一件不太好理清的事。之前安靜時還一直在組織著語言,一頓飯就這樣在他的心事重重中漸近尾聲。
擱下湯勺後,淺淺的嘆了口氣,按耐不住的道出了今天急著找徐逸涵的最初緣由。
“逸涵,其實吧,我今天找你是有另外一些話想要問你的,”林然心怯的頓了一下,瞄著也準備放下筷子的徐逸涵,“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人像你對梓珩一樣,將你,”林然又刻意的停頓了一瞬,只為突出他話中那個被強調的主角,“就是將你放在心中已經多年,你會建議他怎麼做?”
徐逸涵眉眼驟凝,本下視的眼眸瞬間上移,卻見對面的人絲毫未顯露半分玩笑之意,難得的嚴肅認真,心下不免驚疑,滿目盡是探究的詢問,“你這話怎麼說得陰陽怪氣的,什麼意思?”
林然靠向椅背,捏捏自己的後頸,然後雙手又抱在了胸前,定定的直視著皺起眉的徐逸涵,並沒馬上回答他的追問,頓了幾秒後再開口時卻是幹脆而直接的肯定。
“我哥,林煜,”
林然沒有移開緊盯著徐逸涵的視線,“我說的是他,那年在英國第一次見到你時,他就把你放進了自己的心裡,也是很有幾年的光景了,他對你的心絕對不比你對梓珩的少。其實這幾年從他身邊過的都不知有多少人了,他也因此成了他那個圈子裡最絕情的人,原本我也這樣以為,卻也是在最近才覺出,他不是無情,而是對你太有情了,你是他第一個動了真情的人。”
徐逸涵有些被怔住了,昨天再見林煜時,他也出現過一瞬的錯覺,可當即就被自己否定了,還以為是他太敏感,想多了,可答案真揭曉時,波瀾不驚的他也不免出現了心顫,圓睜著眼,情緒難明地瞪著林然,他剛剛丟出的這顆炸彈真夠威力,攪亂了他的心,那些隱隱飄在心間的疑惑也一一被解開謎底,眉頭緊蹙的弧度已顯盡他此時焦鬱的情緒,開口時有些微的埋怨。
“你之前怎麼沒明著告訴我你哥的這些事?”
林然感到很無語又無辜,“你讓我怎麼說,他性取向這事本就屬他私事,家裡人也被逼接受妥協了,要不我怎麼曾經與你哀嘆過林家傳宗接代的重任在我身上呢?就是因他這前車之鑒,我的婚姻才被家裡看得緊,就怕我也出同樣的岔子,而且,我也不可能將我哥的事到處去宣揚呀。”
林然好委屈,林煜的問題本就波及到了他,現在這樣的局面也是他萬萬沒想到的難應付。
已然沒有想到開頭,必然不會想到結局。
極力平複心緒,待重新冷靜後,徐逸涵心思也漸清晰。
“行了,我心裡清楚了,他既然能隱忍這麼多年,必是有自己的分寸和計較,他也是理智冷靜的人,雖然我和他接觸不多,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也知道他絕不是莽撞的人,我是真把他當哥哥一樣敬著的。”
徐逸涵一邊說著,一邊已起身重新整理好自己的衣裝,“至於其他的感情,我也只能說抱歉,你該知道我的脾性和執著。”
他說得雖從容淡然,但心裡還是有一絲異樣閃過,不說林煜其人本就拔尖到無可挑剔,就各自脾性而言兩人也是相投的默契,對於他同自己一樣的情感之路,更是能感同身受的相憐相惜,那樣隱藏在心裡的至深情戀最是苦人的輾轉無望,可奈何命運早就為彼此畫好了方圓。
予他,他唯有一聲抱歉的嘆息和那一段不能回應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