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憂倏然睜大眼睛,片刻後垂下頭輕聲笑了。
“是是是,我傻……”
眼睛澀得發疼,她拿手背揉了好一陣,再抬起頭,發現母親又望向噴泉一動不動了。
陽光下,美人蕉顏色豔麗,黃的像火,紅的像血。
“有人送了我一條連衣裙。”吳憂忽然開口,沒有任何起承轉合,就這樣平靜地開始了敘述。
“那是一條純白色的長裙,很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一條裙子。”吳憂輕輕搖頭:“可我一直沒穿……你知道嗎,我好久都沒穿過裙子了,應該說,討厭穿裙子……知道為什麼嗎?”她笑了一下,嘆了口氣:“說起來,還要怪你……”
十六歲那年生日,吳憂收到了父親送的生日禮物,那是一條漂亮的連衣裙,粉藍的雪紡紗,裙擺是一圈純白的蕾絲花邊。
她太喜歡那條裙子了,穿著它在鏡子前擺了各種姿勢,天天期盼著夏天快來。
可沒多久,尤萊不知從哪兒得知,這條裙子是公司的一個女同事陪著吳尚國去商場挑選的。她氣瘋了,在家裡跟丈夫大吵一架,還當著吳憂的面把那條褲裙子剪得稀巴爛。
吳尚國摔門而去,尤萊把自己關進臥室,而吳憂一個人站在客廳裡,對著地板上那一攤粉藍色的破破爛爛無聲掉淚。
“你知道嗎,我當時真恨你啊,恨得都想拿起那把剪刀跟你同歸於盡了。”吳憂笑著拉起母親的手,輕輕捏了一下:“你說你這個媽當得,真讓人心寒吶……”
掌心裡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吳憂感受到指腹溫柔地摩挲,她看到母親彎了彎嘴角,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吳憂驀然一怔,眼睛又是一陣酸澀,她趕緊仰起頭,摁著眼角狠吸了兩下鼻子。
“說什麼呢。”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誰要你道歉啊,真是……”
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這句話反過來也同樣是真理。
“你喜歡嗎?”母親忽然問。
吳憂愣住:“什麼?”
“那條白色長裙。”
“……挺喜歡的。”
“那就穿吧。”
“……”
吳憂移開眼,半晌,笑了笑:“要你管。”
多年來的心結,就這麼幾句淺薄的對話,忽然就開了。
或許還真是老話說的,解鈴還須系鈴人。
“不說裙子了。”吳憂拍拍母親的手,笑著說:“你還記得我高一那個班主任嗎,歷史老師。”
母親笑了一下。
吳憂說:“她有一次摔斷了腿在家修養了一陣子,班上的同學就約著去她家探望。她家跟我們家一個小區,還記得嗎?”
班主任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離異,帶著一個剛升初二的兒子。
那天,吳憂跟著班上同學一起去了班主任家,兩居室的房子,班主任躺在臥室休養,十來個同學把臥室擠得逼仄而狹小。
吳憂站在最外圍,不經意地四處張望,看到了班主任的兒子。
十三四歲的男孩,個子不高,身型瘦削單薄,他站在廚房發呆,吳憂好奇走了過去。
“你在幹嘛?”
男孩轉過頭,眉眼清秀俊美,透著少年的柔弱。
吳憂第一眼印象最深的,便是這個孩子出奇的白,是那種粉粉的白,襯得嘴唇愈發紅潤。
她注意到他手上握著一把幹面,再看一眼廚房,灶臺上燒著水,水槽裡有幾根洗幹淨的青菜。
“你還沒吃飯嗎?”
男孩點點頭。
吳憂靜了一會兒,開啟旁邊的冰箱,有剩飯、新鮮的胡蘿蔔和小蔥,還有雞蛋。
“我做蛋炒飯給你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