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忘了應該先要去收拾腳下的碎玻璃,只是直直的站在原地,緊緊的盯著對面那個在一片巨大的黑幕裡唯一點著光亮的小房間。
不知等了多久,房間裡終於走出一個人影,一個瘦小的長發姑娘正捧著一個盆出來晾曬衣裳,緊接著,又有一個個子稍高一點的齊肩發女生走了出來……
舒童忽然毫無預兆的微微笑了起來,有如這夏日的晚風,沁涼舒爽。
她轉身朝裡走,一個不慎,赤著的左腳踩在了碎玻璃渣上,頃刻之間,鮮血湧出。
舒童吃痛的蹲下身,暗夜裡,她終於忍不住無聲的掩面而泣……
轉眼,鄒昊勤離開已有兩月。
從第三個月起,舒童好像也能漸漸開始將一片死寂的生活打理得有條有理了。她不再排斥也不再拒絕下班後同事和朋友的聚會邀請,也開始遂了媽媽的意願去見過幾個相親物件,週末興致來了還會和新認識的三兩朋友去附近不遠的城市轉一圈再回來。
她習慣於每天都會去看看“小姐姐的小哥哥”,但他的主頁始終日複一日、月複一月的是那兩個老舊的字——“微博”……
但舒童知道,他會來看她,在她不知曉的地方,以她不知道的方式。
她希望他能安心,希望他能快樂,希望他能更加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的去過好屬於他自己當下的生活。所以她堅持著每天更新“小哥哥的小姐姐”,時常會發一些燦爛明媚、開懷大笑的照片,努力將工作和生活都經營得有聲有色。
微博就是這點好,不顯示最近訪客,可以肆無忌憚、隨心所欲的去看你想看的人,去關心你想關心的事。
一直到有一天,“小哥哥的小姐姐”更新了一條微博——我要結婚啦!配圖是兩只無名指帶著戒指的手,一大一小交疊相握……
鄒昊勤一眼就認出了搭在上方的那隻小手……
那是舒童的手……
白皙纖長,柔弱無骨,右手無名指與手背連線的關節處一道細細小小、泛白的疤,不仔細看看不出來,但是他始終記得,那是舒童的手……
他還記得,舒童告訴過他,那是10歲時,一個人在家削蘋果留下的傷口。
其實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說,婚禮喜歡中式的,想在那一天穿上傳統的襦裙和縵紗,用紅布包著的秤桿去揭火紅的蓋頭……
她還說,舒安這個名字特別好,簡潔好聽,意義深遠,以後不管男孩女孩,第一個孩子都取名為舒安,鄒舒安……
……
而這些,她都不記得了吧……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鄒昊勤仍記得舒童更新這條微博的時間是9月29日的淩晨5點14分……
對於剛剛開始創業的他來說,沒有周末,沒有假日,更沒有上下班的概念,他的每一天都泡在辦公室裡沒日沒夜的做研發,昏天暗地的寫程式……
可是,他仍知道那天是週日……
那是舒童大婚的日子……
2013年9月29日,是中秋節過後的第10天,是秋分過後的第6天,兩家父母特意選在929是希望藉著這個良辰吉日,寓意新人感情久久。
蔣麗清還翻過老黃歷,上面寫著:宜嫁娶、宜出行;忌造廟、忌行喪……
婚禮對於所有的女孩來說,都是從懵懂的青春期開始就心神往之的大日子,高朋滿座、賓客雲集,著一身至純至淨的婚紗從雲霧繚繞間娉婷而來,意中人從鵲橋的另一邊款款走來,兩人攜手相握,踏上紅毯,喝交杯酒,敬滿堂客,隨後拜天地,拜高堂,致親朋,訴衷腸,表心意,換對戒,最後相視而望,淚眼婆娑……
所有的婚禮程序都大同小異,然而對於每一對新人來說又都是不可或缺的儀式。
世人皆歆羨當日步入婚姻殿堂的新婚燕爾,只有新郎和新娘才知道與幸福快樂相伴而生的是更多的辛苦和疲憊……
那天,一直等到深夜11點多,舒童和陳嚴才雙雙拖著勞累一天的身體回到新房……
舒童笑了一天,臉都快笑僵了,從早站著晚,連腳都是浮腫的。她慢慢走到房間,開啟燈,連禮服都沒有力氣換下,直接往後仰躺,倒在軟軟的床上,閉著眼睛想休息一下。
躺了一會兒,她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點進了微博,又習慣性的去翻了翻“小姐姐的小哥哥”,驚訝的發現主頁上那條亙古不變的“微博”二字,竟然刪除了……
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三個字——“祝幸福”。
沒有標點符號,沒有多餘的話,是他一貫的風格……
他來過……
他果然來過……
舒童勉強支起身體,走到門口關燈、關門,再走去視窗關窗、拉上窗簾,小小的房間又回歸到黑漆漆的一片。
含著眼淚,她將“小姐姐的小哥哥”移除了微博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