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從玉照堂離開後就回了綠華堂,在唐安的默許下她便一直住在這裡,甚至還有兩個人照顧她的日常起居,現在安陽忽然覺得可笑,原來這一切都是表哥用命換來的,她覺得更可笑的是自己,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幫表哥,臨走前特地送他匕首,幫他找到黃岐,她以為自己是幫了他,卻不知她的每一步都在將他推向死亡,若不是她一開始送他那把匕首,他根本不會遇到唐靈,自然也不會喪命,若是早知如此,安陽寧願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過,她甚至寧願表哥一輩子咳疾纏身,這樣至少他還活著,他讀過許多書,即便疾病纏身,安陽信他也會有所作為,可就是因為她這些愚蠢的舉動,他的生命剛剛開始就戛然而止。
她不怪唐安恨自己,甚至不怕他為了報仇要自己的命,可是當她從他口中親耳聽到就是他害死表哥的時候,那一刻她是真的恨他,恨不得殺了他為表哥償命,可是她最終什麼也沒做,默默離開了玉照堂,她答應過靈兒的,要好好照顧他,她怎麼能動手殺了他。
可是不能殺他,她可以殺了自己,只要她死了,這圍繞著她發生的一切荒唐事就徹底結束了吧,她虧欠的人也算是補償了吧。
她從袖中掏出那把從不離身的匕首的時候輕鬆地笑了,死亡於她而言真的是一種解脫,死了說不定還可以見到素未謀面的母親,不知道她能不能認出自己,也許還能見到父兄,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怪自己認賊作父;也許,她還可以見到穆澤,她心中想見他,又不想見他,最終還是抵不過心中的那一點執念;若是能見到靈兒,她一定會對她說一聲抱歉,她不該將無憂無慮的她牽扯到自己的事中來;若是見到表哥,她一定要罵他太傻,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命換這一切;只是鄭武,就不要見了吧,她還是希望他活著。
你看,死了多好,她最親的親人,虧欠最多的人,死了都可以見到了。
她用匕首劃開手腕的時候一點也不覺得痛,反倒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其實她一直都不是什麼堅強的人,逃亡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還死撐著,不過是因為她的命是外祖母堵上許多條人命掙來的,她不敢輕易說死,可是她其實也很累,從她親耳聽到穆澤承認是他殺了自己的父兄開始,從她親眼看著自己喜歡了許多年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開始,從她被自己的老師侮辱,親手殺死他開始,再到她親眼看著唐靈死在她懷中,看到蘇若平靜地躺在棺材裡,直到她今天知道蘇若死亡的真相,她覺得自己真的沒有辦法支撐下去了,只能對不起外祖母了。
劃開手腕後她輕輕躺在了床上,安陽嘴角帶了一絲笑意,她從未覺得如此輕鬆過,好像一直以來壓在她身上,幾乎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的石頭終於要消失了。
她輕輕閉著眼睛,懶得去看手腕流出的鮮血,這些日子,血她見得太多了,不願意再看了。
她覺得好疲憊,便放縱自己睡了過去。
綠華堂的兩個丫鬟推門進來,看到躺在床上的安陽和依然在滴血的手腕時,手上捧著的花瓶碎了一地,裡面盛著的幾隻新採的蓮花跌落在地上,血與水混在一起,流到她們腳下。
唐安聽到訊息的時候,剛將他的計劃佈置下去,知道安陽自盡後,一反之前並不在乎她的死活的態度,立即命人找了最好的大夫救她,所以安陽沒死成,只是也不算活了過來,失血太多,她已經醒不過來了,只能躺在那裡尚存一絲生息,對於這個結果唐安還算滿意,只要人還活著便好,她如今這樣,也算是還了她欠唐靈的。
穆洹回來已經是十日之後了,他沒有帶回鄭武,卻一人回到了唐門,因為他聽到了一個訊息,不放心顧身留在唐門的安陽,所以特地趕回來陪在她身邊,她最近經歷的事太多了,若是再知道這個訊息,他怕安陽真的會承受不住,他匆匆趕回來的時候並不知道,安陽其實已經自殺過一次,如今還在昏迷之中,根本沒有聽到所謂的訊息。
他匆忙趕到唐門,見到的就是面色蒼白躺在床上,無悲無喜的安陽,任憑他怎麼叫她,都沒有一點反應,穆洹忽然就慌了,她這一次昏迷與上一次不一樣,上一次她雖然再昏迷中,但是他能感覺到她的氣息,真切地知道她還是活著的,可是這一次,他將手放在她鼻子下方,卻是能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可是她總給他一種已經不在了的感覺。
他手中拿著刀衝到玉照堂的時候,唐安正在與唐門中人商量接下來的對策,身處亂世,沒有人能夠運籌帷幄,掌握一切,就像他,本意不過是將安陽的身份洩露出去,讓害死唐靈的幕後主使徐幼容無法再借她的身份控制西北軍,從而導致西北軍脫離她的掌控,倒向已經趕到西北的允王和禹王,她害死了唐靈,他就要顛覆了她的王朝,即便是這樣,他依然覺得不夠。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真正的安陽郡主在外的訊息故意放出去之後,朝廷竟然沒有任何動靜,反倒是禹王先遭遇了不測。
禹王率洛陽五萬大軍與允王西南七萬大軍一起奔赴西北,本意是解決西北邊患之後再與西北軍聯手,一舉推翻朝廷,只是就在今天,訊息傳來,兵部尚書李深率三萬大軍奔赴西北,與允王聯手,圍剿禹王,五萬大軍全軍覆沒,連禹王本人也以謀逆罪名被斬殺於帳中,此事發生的太快,禹王五萬大軍卻毫無抵抗之力,如此輕易就被全部殲滅,顯然未曾想到允王臨時倒戈,唐安心中也有些慌亂,他不知道此事與他前幾日放出去的訊息到底有沒有關係,也不知道失去禹王的庇護後,唐門,乃至洛陽該如何自處,亂世之中,牽一髮而動全身,他自以為此舉是為唐靈報仇,卻沒想到先出事的是禹王,唐門與禹王向來關係匪淺,徐幼容與允王聯手殺了禹王,說不定就是對他前幾日故意放出去的訊息做的反應,禹王死了,下一個,是不是就是唐門,誰都不清楚,如今唐門中人各個如臨大敵,每個人心中都有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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