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會騙你。”
我拉著指導員的手,蓋上了他那雙明亮的眼睛。
“我不會騙你,那些令我恐懼的噩夢,都曾經真實地發生在被我遺忘的過去裡。”
“只不過換了個角度,重新出現在我眼前。”
……
門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印桐從回憶中抽出思緒,聞聲看向半開的店門。享用完下午茶的一家三口正有說有笑地離開他的甜品屋,不遠處的馬路對面停下了一輛懸浮車,有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被人從車門裡一腳踹了出來。
那人看上去有幾分眼熟,亂糟糟的自來卷下藏著一張昏昏欲睡的娃娃臉。印桐撐著腦袋趴在吧臺上,隔著高矮胖瘦各具風姿的玻璃杯看著他跑過人來人往的商業街,思緒在回憶中繞了個來回,直到對方推開門,才堪堪想起他的姓名來。
醫生名叫童書遙,長得十分對得起自己gay裡gay氣的名字。這家夥是他的老熟人,當年christie帶他看精神科的時候就是這位坐得診,是個不到二十分鐘打了七八個哈欠的特困戶。
童庸醫年方四六,大學畢業研究生在讀,專業技術不精,但醫術是祖傳的活計。他年齡不大,平日裡卻幾乎忙得腳不沾地,christie偶爾會帶印桐去他那做個檢查,如果不預約,根本見不到人。
——前兩天他被燙傷的時候,就是童書遙給他找的藥膏。
年輕的小醫生踩著木地板雄赳赳氣昂昂走進來,像個得勝歸來的將軍一樣居高臨下地看了印桐半晌,而後委屈巴巴地一聲哭嚎,抻著雙手撲倒在吧臺上。
“三杯紅茶不加糖,非常感謝。”
印小老闆調奶茶的手一頓,眨著眼睛彷彿看見了什麼新人類:“這回不喝布丁奶茶了?”
“我想喝,”童書遙臉朝下貼在臺面上,一句話唱出了三五個音,生怕印桐體會不到他內心的悽苦惆悵,“老大說奶茶長肉,我的體脂已經超過正常人的標準了,再喝下去就讓我抱著大體老師去樓下跑圈。”
印桐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安慰地擼了把童庸醫毛絨絨的腦袋:“那樣也挺好,搞不好還能成為你們科室的靈異傳說。”
“我才不要因為這個流芳百世。”
吧臺對面的童庸醫根本不需要別人捧場,哪怕印桐不說話,他也能囉囉嗦嗦地唱出一整唱雙簧。印小老闆一邊泡茶一邊聽著他抱怨,從課業忙到實驗室冷,從舍友不送溫暖到學長拿了第三個博士學位,車軲轆話繞著傳說中的“白研星”轉了好幾個來回,最後還不忘強塞印桐一嘴安利。
“你真不去看看?我師兄,白研星,那可是院裡數一數二的天才。”
印小老闆敬謝不敏。
童書遙勸不動印桐,聳了聳肩也沒打算強逼。他瞄著吧臺上那一排用作裝飾的瓶瓶罐罐,一邊脫衣服一邊點著頭裝腔作勢。他說:你這紅的是什麼?顏色不錯。”
印桐瞟了一眼,轉過杯身露出了正面的標簽。
童庸醫的哈欠都被“血腥瑪麗”四個大字噎住了。
他嫌棄地撇撇嘴,伸手扒拉著吧臺上的訂單介面。正對著大門的吧臺終歸有些冷,童書遙沒有自己想得抗凍,來往客人一開門,他就被竄進來的冷風凍出個噴嚏來。
“阿嚏!阿阿阿嚏!你這店不行啊,這麼冷怎麼招客人啊!”
印桐瞧著他這副模樣有些好笑,又不敢真笑出聲,換得對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再故意抹上他一身。他調高了室內溫度,讓童書遙嫌棄白大褂的眼神收斂了一點,還注意著保全了童庸醫的面子,沒開口嘲諷他弱不禁風。
“你根本不知道這玩意有多髒,”童庸醫拎著白大褂的衣角抖了抖,“要不是老大盯著,我才不要穿著它到處跑。 ”
童庸醫言辭憤慨,伸手指向櫥窗外,硬是從眼睛裡擠出了幾點淚花:“我老大,人間兇器,這種鬼天氣他居然跟讓我出來跑腿!我是醫科生!身嬌體弱的醫科生!我又不是健身教練!”
印桐忍不住笑了一聲:“你這是職業歧視,誰告訴你醫科生就一定身嬌體弱了。不過你平常不是忙得很嗎,今天怎麼閑了,還跑這麼老遠來我店裡買喝的?”
“停電了啊,院裡到現在還搶修著呢,”童書遙撐著下巴嘟嘟囔囔,“說到這個,你知道昨天晚上中央城為什麼停電嗎?這一個全城拉閘差點毀了我畢業論文,如果不是終端後臺有自動恢複系統,我估計現在還在抱大體老師痛哭流涕。”
印桐放下攪拌勺,開了水龍頭沖掉手指上的粘液。他說:“你這個問題不該問我,你萬能的學長呢,天才學長沒有解答你的疑惑?”
童書遙聞言眨了眨眼睛,隔著吧臺仰頭看了印桐半晌,驀地露出一個可愛的笑臉。
他說:“小印同志真是冰雪聰明,我怎麼可能沒問呢,我一定是問了學長才來找你的不是?”
“那麼我為什麼要在問了學長之後,再來問你呢?”
印桐抬起頭,正對上童書遙含笑的眼睛。他的嘴彎得像香蕉船,亮晶晶的眸子裡就像填滿了甜膩的冰淇淋。
“我學長說了,昨晚的停電是因為中央城的‘心髒’被一個壞蛋偷走了。”
童書遙笑著說。
“我為什麼要來找你呢?”
“是因為他們派我來看看,那個賊在不在你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