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聲“班長”重複著堆疊著,糾纏著猶如一句咒語。
直到清脆的門鈴聲驟然響起。
刺骨的寒風湧動著吹散粘稠的空氣,殷紅的夕陽宛若一瓶沉睡多年的紅酒,在門扉敞開的瞬間翻滾著覆蓋冰冷的木地板。正對著吧臺的門口走進了一位客人,他有著一雙煙灰色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暴雨前陰仄的天空。
印桐來不及收回視線,他隔著冗長的喪屍隊伍看見進門的安祈,而後不自覺地瞪大了眼睛。
咦?
他聽到心裡有誰小聲地驚呼著,那道聲音細小且怯懦,就像個年幼的孩子。
“他和別人,不一樣?”那道聲音說。
安祈沒有站到隊伍裡,他推開門,越過擁擠的人群走向吧臺,眸子裡帶著顯而易見的擔憂和疑慮。
他和別人不一樣,他穿著一件奶白色的高領毛衣,外面搭了一件藍白相間的運動校服,淺金色的發絲上掛著零星的汗珠,臉上還泛著跑動後的紅暈。
他看起來要比往常更年輕一些,就像個高中生。
或者說,他看起來就像個人。
“桐桐?”
印桐緩慢地眨了眨眼睛,他輕輕地“啊”了一聲,像是才回過神,努力地扯出了一個僵硬的微笑,開口打斷了安祈的疑問:“你可以幫我看會店嗎?”
“我會把終端接到吧臺上,”他一邊說著一邊握緊了自己發抖的手指,他的聲音有些顫,藏在唇齒之間,僵硬地摩擦著幹澀的喉嚨。
“就一會,給你添麻煩了,一小會就好。”
……
甜品屋的後廚房在吧臺後面,穿過自動感應的照片門,正對著工作中的烤箱。
印桐坐在烤箱對面,他的手上沾滿了麵粉,眼瞼微合著,纖長的睫羽就像是顫抖的蟬翼。
烤箱裡傳來“叮”的提示音。
完成任務後的烤箱光榮熄火,暖黃色的光暈散去,留下香噴噴的蛋糕胚安靜地坐在模具裡。印桐從思緒中回過神,戴上手套拉開烤箱。安祈從門口探出頭,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睛。
“好香啊,”他輕聲問,“我可以進來嗎?”
印桐沒有回頭。
他的視線還停留在桌上的蛋糕胚上。金屬模具正在等待冷卻,沉睡在其中的蛋糕保持著完好的形狀,焦黃的表皮蓬鬆柔軟,兀自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他根本反應不過來,意識就像被拉成了一條直線,腦海裡一片空白,太陽xue上尖銳的疼痛宛若心跳般震顫,彷彿下一秒就要和血管同歸於盡。
“頭還疼嗎?”
他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xue,隨著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他隱約覺得安祈似乎說了什麼,轉過頭時便試圖以微笑回應。
然而在安祈看來,這幅模樣卻顯得格外可憐。
他很難形容自己這一眼看到的到底是什麼,只覺得心髒被什麼東西猛撞了一下,痛楚瞬間漫進四肢百骸,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他對印桐的記憶全停留在“甜”上,這個人在他記憶裡就像顆小奶糖,彷彿遇到什麼困難都不會被擊倒,永遠都溫和而有力量。他應該是聰明的、無所畏懼的,能夠將人從迷茫中剝離出來,能夠揮散所有的陰霾。
他應該是個“小英雄”。